☆、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幕降临,白日里肆虐了一整日的寒风也住了势头!苏痕倚栏凭窗,睿智的双眸里散发着捕捉猎物的精光。“你是说,蔺浅如今就在楼下大堂?段还念,果真将她送来了?”
垂手站在一旁的侍卫看不清也猜不透苏痕心里作何感想,只回道:“回太子,却是蔺小姐没错!由段还念的贴身侍卫清羽护送而来,随行的还有蔺小姐的两个贴身丫鬟,寻梅和青莲!”
苏痕抑制住心中已经快要冲破胸膛,奔涌而出的兴奋,努力压制住嘴角的笑意,故作平静道:“可有见到蔺小姐?”
“见是见到了,只是天色有些暗,蔺小姐又是被清羽抱进客栈的,所以没太看清,不过就清羽那紧张的样子来看,蔺小姐身体情况估计不容乐观!”那侍卫说话间一直在不停的观察着苏痕的表情,待自己说到蔺浅被清羽抱进客栈,且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的时候,明显可以觉察出身边那男人所散发出的阴冷!
苏痕没在多问,只抬脚出了房门,一刻也未停留。等他到了楼下大堂,恰与清羽一行人撞了个正着,他的视线一下子便被清羽怀里的小人所吸引。触及那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色,心里就仿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生生拉扯,又痛又闷!虽早知情蛊发作时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受,但亲眼所见她这般毫无生气的样子,苏痕还是深受震动!蔺浅,你对段还念用情之深,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了嘛!苏痕心中虽嫉恨,可眼下也顾不得发作,因为相比嫉恨,为蔺浅心痛的感觉只多不少。“她可还好?”
清羽抱着蔺浅的双手紧了紧,虽不想与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多做纠缠,但心中明白,若想蔺浅得救,还全得靠眼前这个卑鄙小人!因此,尽管心中再不喜,也只得强压住想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何必明知故问,若不是你,小姐如何要受这等折磨,眼下你可是如愿以偿了,御医已经说了,左不过今晚,小姐就解脱了!”
“什么叫做左不过今晚,她就解脱了!清羽,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苏痕很不想承认自己在见到蔺浅的那一刻,心底的柔软便被触动,他眼下哪里还想得到国家大事,只一心牵挂着那柔弱的女子!特别是在听了清羽那不似谎话的诉说,心中担心已经在悄无声息中转换成了恐惧!
“你是心有城府,手段高明的东临国太子,难不成看不出来,我们小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今形如枯槁,与死人无异了!”
苏痕如何肯相信清羽的话,双拳紧攥,大喝一声:“住口,谁允许你说这种丧气话的!蔺浅她不会死,在我没允许之前,她绝不能死!”说到这,径直走进清羽身旁,声音不容置疑道:“将她交给我!”
清羽虽不想在这个时候将蔺浅交付给别人,但他心中明白,如今能救蔺浅的就只有这一个人了,王爷牺牲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为的不过是蔺浅能好好的活下去,即是如此,他又有何立场拒绝苏痕的话呢“废了这么多心力,目的还未达到,那便好好守护手中的筹码,我们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情,那你们东临国便等着被夷为平地吧!还有,别妄想用小姐来威胁我们王爷,至少在小姐面前不要提及一句,因为为了我家王爷,小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小姐如今肝肠寸断,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你若当真有一点在意她,就不要在伤害她,要不然,她即便不因情蛊而死,也会心力交瘁,郁郁而终的。”
“我说了,没有我的允许,她绝不能死!”苏痕从清羽怀里接过蔺浅,小心翼翼的模样,犹如对待最珍贵的宝贝一般!一旁的清羽见状,双眉情不自禁的蹙起,心中已然明白,这个东临国太子,对蔺浅怕不只有利用这么简单!这样也好,至少蔺浅还有与苏痕对抗的筹码!
苏痕将蔺浅接过怀里,转头对身边候着的侍卫吩咐道:“去请怃然过来!”说完这句,便抱着蔺浅往二楼自己房间去了!苏痕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感受,当初给她种下情蛊,为的不正是眼前这副局面吗,如今正如他当初所想的那般,这个女子果真是段还念的软肋,她也终于成了自己手中的筹码!可是见到她这副毫无生气的模样,自己心脏剧痛,竟然会不舍,会担心!若是她真如清羽说的那般,一睡不醒,自己是不是会和段还念一样伤心欲绝,会不会后悔当初所为!这种认知,让他开始恐惧,想起那日在京城驿馆,娜雅公主说的话,心中一阵烦闷,情不自禁的开始呢喃床上那女子的名字:蔺浅,蔺浅,若我如段还念那般爱你,你会不会
怃然来时,见到的便是苏痕愁眉深锁的模样,心中了然,只不便多说。“太子殿下,这般火急火燎的着人请我来,是因为这女子!”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肯定的叙述,苏痕那眸子里所隐藏的深情,一目了然!说是利用,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心遗落了!
苏痕站起身,让至一旁,好方便怃然为蔺浅诊治,察觉到怃然言语中若有若无的调笑,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才开口道:“怃然,这情蛊的毒性当真这般厉害,不过五日,竟使得原本那样明媚有朝气的女子到了这般境地!”
怃然没说话,将手指轻轻搭在蔺浅的手腕上,待号完脉,眉头不自觉的蹙起,似是也没想到这女子已经到了这番田地,待站起身,触及苏痕那不加掩饰的担忧之后,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蔺小姐这几年,可有生过大病?”
一旁候着的寻梅早已见识过怃然的高明医术,眼下一心记挂着蔺浅的病情,哪里有心思计较这病因,忙应道:“两年前,老爷去世,小姐忧思成疾,险些没撑过来!”
怃然听到这,轻轻点头,“那就是了,蔺小姐本就郁积在心,不得宣泄,又因着其缜密的心思,长期忧思,落下病根却不自知!这次身中情蛊,气血两虚,血气两衰,加上心力憔悴,郁郁不欢,已然有了油尽灯枯的苗头!太子殿下,若今日她不能醒,即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苏痕以为清羽方才的那些话,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可眼下听了怃然的表述,心中震动可想而知,这女子不过十几二十岁的模样,怎么就到了忧思成疾,气血两虚的地步。他不愿意相信,心中剧痛使得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动,“怃然,蔺浅不过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怎么就到了油尽灯枯这般严重的地步了!”
怃然又何尝不意外,只是蔺浅脉象如此,由不得他不相信,忽的又似是想起什么,多嘴问了一句:“你家小姐的手指怎么了?”
原本还在黯然流泪的青莲,听到怃然问起蔺浅的手指,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苏痕,恨声道:“因不舍离开王爷,双手扒扯王府大门,以至于十指指甲全部断裂!”
苏痕一直以来的重心全在段还念对蔺浅用情之深上,哪里想过蔺浅对段还念早已割舍不掉,爱逾生命!青莲那话里的意思,他自是听得出来!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无论自己心中是何想法,已经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如今,他所能做的便是好好守护眼前的女子,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这便是你家小姐肝肠寸断的原因吗,不想离开段还念,宁愿死在段还念身边,也不愿活在我的视线里!”
寻梅皱眉,有些暗怪青莲的多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苏痕的表情,思忖良久,才开口道:“苏公子,您想要的都已经得到,我们小姐也遂了你的心意来了,那请您无论如何救救她,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可以这么委屈的走掉!”
“怃然,当真没有办法吗?”苏痕知道怃然的本事,比之药王谷谷主毫不逊色。
怃然皱眉,触及苏痕眸子里近乎恳求的意思,终是没能狠下心,“罢了,既是你这般割舍不下,我便救她一命!只是,太子殿下,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即便我救她这一次,可她身上的情蛊依然不得解!只要她心中有那人一日,便一日不得解脱!你也见识了她对段还念的痴情执念,只怕是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苏痕知道,蔺浅今日所遭受的一切,皆是自己加注在她身上的,只是尽管如怃然所说那般,他依然不会放手,正如蔺浅与段还念之间执念颇深一样,他心中痴缠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不管这痴缠到底是真爱还是爱而不得的执着,他只知道自己不会放手,哪怕是你死我亡,也无法放手了!天上人间,还是地狱幽冥,他必誓死纠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怃然,我只想她活着,纠缠也罢,痛苦也罢,她不能死!”苏痕显然已经忘记,蔺浅不过是他手中的筹码,他的初衷,无关情爱!可是正如娜雅当日所说的那般,他辛辛苦苦织就的天罗地网,泥足深陷的又岂止段还念与蔺浅二人,他自己何尝不是已经脱不开身。蔺浅,又如何不是他的软肋呢!
“既然如此,那好,我早与你说过,早些年间,师父曾制出一丸药,乃是以天山雪莲为药引,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如今倒可以试一试这药效了!”说罢这话,便见他从贴身收藏的香囊里取出一个碧绿的玉瓶,而后又吩咐一旁候着的寻梅道:“去取一碗温开水过来!”
寻梅早在一旁听清楚苏痕与怃然的对话,知道蔺浅有救,心下大喜,又听得怃然吩咐,片刻不敢停留,慌乱去外间倒了杯水进来!怃然接过寻梅递过来的温水,将那玉瓶中珍藏的药丸倒在手心,而后丢入水杯之中,那原本清澈透明的白开水,不知为何,一瞬间变成嫩的颜色,伴随着淡淡的甜香,竟不似寻常治病救命的药丸那般散发出阵阵刺鼻的苦味。怃然也是第一次用这药,心中惊奇不下于旁边站着的几人,虽心中不舍这稀世珍药,但奈何苏痕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既是他想要,自己只能倾尽全力的相助!帮着蔺浅将药服下,怃然退居一旁,似是觉得再无留下的必要,出声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这药说到底是第一次用,有没有效果也不一定,尽人事听天命,接下来,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苏痕刻意忽略怃然那话里的不确定,他如今没了往日里的精明,也将用蔺浅胁迫段还念的事情抛诸脑后,一心惦念着蔺浅的病情,甚至心中开始迷茫,若是早知今日,自己还会那般算计她吗?
“苏公子,男女有别,孤男寡女的实在是不合适,还是由我们守在这里吧!”寻梅不敢把话说的太难听,因为她知道自家小姐身中奇毒,要想解毒,此人是关键!
苏痕虽对蔺浅温情,但是寻梅与青莲他全然不放在心上,眼下听她说这话,眸光一凌,大有寻梅再多说一句,便要将她一掌处理的感觉!寻梅被苏痕那眸子里的阴狠骇了一跳,只是事关蔺浅,容不得她退缩,因此微微镇定心神,固执道:“苏公子,我家小姐性情刚烈,离京时,已是闹过一场,若是醒来发现陪在自己身边的竟是险些害死自己的仇人,想必心中除了愤怒还有对自己无力的颓败感,方才怃然公子也已经说过,小姐的病便是心病,你又岂能忍心再刺激她呢!”
苏痕知道寻梅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心里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因此便有些恼怒,既恼怒寻梅的直言不讳,也恼怒自己在蔺浅心中那仇人的定义。踌躇半日,到底是害怕蔺浅更加恼恨自己,竟是一言未发,转身便走!只在一只脚跨出房门的时候,转头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她,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让你们陪葬!”
待苏痕走后,怃然也拂袖离去,寻梅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顾不得后怕,只趴在蔺浅床前,暗暗祈祷。
自蔺浅被强行送走,端王府内,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近乎绝望的味道!段还念将自己锁在房间内,借酒浇愁,无人敢去打扰!一直到段逸修得了消息赶到端王府,王府里的下人才仿似有了主心骨一样!
段逸修从来没见过段还念这般颓然且悲伤的模样,心中又疼又恨,只厉声道:“段还念,收起你的不舍你的肝肠寸断,为了一个女人,你究竟要将自己糟蹋到何种地步!不顾天下安危,不顾段家的江山社稷,你是要亡了我南越朝才甘心吗?那苏痕设了这么个圈套,为的不就是打击你嘛,你心中比谁都明白,何苦还自甘,如了仇人的意呢!”
段还念哪里听得进去段逸修这番晓以大义,他心心念念只有蔺浅,想起她走时那般死命的挣扎,心中剧痛,险些不能呼吸!除了借酒浇愁,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却还义无反顾的泥足深陷!与蔺浅相比,那些未知的猜测,微不足道,只要蔺浅能好好的活着,再多的牺牲仿似都是值得的!“你只知是苏痕对付我的筹码,又可曾想过,若不是因为我,蔺浅何至于受此痛苦!打击我也罢,要我死也好,只要蔺浅活着,我怎样都行!”
段逸修哪里想得到段还念会说这种话,心中震动之余,更怒其不争,为了儿女情长,竟将民族大义抛诸脑后。身为皇室子弟,最不该有的便是感情,曾几何时,他与自己一样,除了社稷江山,除了兄弟手足,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自己!可再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怒道:“段还念,我不管那个蔺浅为你受了怎样的痛苦,你要记住,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若是敢为了她做任何有损南越朝社稷的事情,我必不轻饶你。”
段还念轻笑出声,那神情里有嘲讽有无奈,更多的却是痛苦,“最是无情帝王家,,你我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一母同胞的血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与这世上,你我便是最亲近的人!你竟与我说,帝王无情!,这么多年的守候,难不成竟只换回你一句帝王无情吗?”
段逸修知道自己方才的那话说得有些重了,心中悔恨,又见段还念面上满是脆弱,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与地上,伸手将段还念紧握的酒坛拿过来,仰头,一饮而尽!“还念,对你如何,你心中清楚!若不是疼你,我又怎会不顾先帝遗愿,执意为你和蔺浅赐婚呢!我这一生为南越朝的江山社稷所累,爱不能言,痛不能说,真就是一具无欲无求的行尸走肉。乍一见到你与蔺浅那般情深义重,只想着,我此生得不到的幸福,怎么也要让你如愿以偿!所以,即便蔺浅身份低微,即便要伤了夜染汐,即便要面对满朝文武的质疑,我也义无反顾的选择你想要的幸福!还念,正如你所说,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这个世上最为亲近的人,我如何想见你这副痛不欲生为情所困的模样,只是,我身处高位,首先要考虑的便是江山社稷,天下黎民。身不由己,你当明白我的苦衷才是!”
段还念当然知道,也正是如此,他才极力隐瞒蔺浅身中情蛊一事,怕的就是他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心生芥蒂!“,我明白。只是,蔺浅,我真的不能割舍!我与她就像是鱼和水,她是我的水,而我也是她的水,若没了对方,便只能干涸而死!这南越朝有你便已经够了,而我该做的便是守在她的身边,尽管不能相守,但我也想离她近些再近些,时常得知她的消息,确保她一切都好,便已知足!”
段逸修定定的望着心意已决的段还念,挽留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与此同时,他竟佩服起苏痕的好手段,兵不血刃,就将他南越朝的战神给杀的溃不成军!“还念,你是南越大军的主心骨,你若去了,南越大军岂不是如同一盘散沙,全无战力!”
“我虽在南越大军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并不是不可替代,早在一年以前,我便已经开始为今日准备,即便没有我,也有人足够撑起南越大军的军心,你大可放心,南越大军一如以往的勇猛,绝非你们心中所想那般,没了我,南越朝的天不会塌,南越大军的军心不会涣散!苏痕的如意算盘,也打不响!”怪道苏痕如此忌惮段还念的能力,甚至会说出只要段还念在一日,南越朝就不会衰弱的话!能在一年前就预料到今日局面,甚至开始着手准备,这世间能有几人,放眼天下,也就一个段还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