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见神医死活不肯,便叫随从拿过来一个匣子,递与神医,神医以为是金银财宝,以严词拒之,那随从却直接将匣子送到他面前,将匣子打开,里面竟是一只手。”
董决明薄唇轻抿,蹙眉猜测道,“可是那神医心爱女子的手?”
“正是。那手颜色青白,已经生有尸斑,可神医仍是认出来了,这只手为他洗过衣做过饭,为他抚过琴斟过酒……”
恰在此时,一女子端着大陶碗进来,带来一阵阵浓郁的鸡汤香气,谢昀的眼神有那么一瞬就落在女子端碗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董决明:麻麻,这里有个人在讲恐怖故事!
作者:乖儿砸,男主属于vi用户,我们管不着他(?﹏?)吃只鸡,压压惊。
董决明:嗷~
☆、人死灯灭
“杜姑娘厨艺一绝啊,真香!”董决明微微起身深嗅了一口气。
那杜姑娘笑道,“你们接着说话,我还得去灶上呢。”那姑娘十指纤纤,细白柔嫩,丝毫不像是下得厨房之人。她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
董决明又嗅了一口,这才躺回来,问道,“那神医不会真为了那女子而选择助纣为虐,坑害那些无辜的童男童女吧?”他似乎觉得这是个简单的抉择,“这件事简直丧尽天良,若是做了,他不得负疚一生?”
谢昀看着董决明,缓缓道,“一边是心爱之人的性命,一边是无辜的孩童,神医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
“最后,他妥协了。”轻描淡写一句,可谁又知那人当时是何等的煎熬痛苦,心神撕裂?
董决明听得直摇头,不赞同道,“为情误事,痴极蠢极!大不了自尽了去,到死时仍旧清正无污,他与爱人皆不必背负命债了。”
“是啊,情到深处人孤独,爱至穷时尽沧桑,那神医当真是一红尘痴儿了。”
董决明默然片刻,闭眼道,“这故事听得我心中憋闷,换一个吧。”
谢昀笑着微微摇头,“这故事并非到此为止。”
董决明瞬间睁开眼,问道,“可还有转机?行医之人皆知晓生命之重,我实在不愿那些无辜之人丧了性命。”
谢昀面上如冬阳暖人,春风和煦,温柔的笑意中带有悲悯之色,说出的话却残忍极了,“那神医制成了药,却发现爱人早已死去,那只手不过是君王命人从她的尸身上砍下来的罢了。他违背了医德,愧对天地百姓,最后又没能挽回爱人的性命。”
“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夜之间,须发尽白。”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儿,董决明竟开口质疑,“不对劲,若是砍下已死之人的手,切面与活人断手大不相同,他既是神医,应当一眼便能看出来,为何会受人蒙骗?”
看谢昀未说话,董决明又道,“谢公子这故事有些破绽啊。”不知为何,想到这故事有破绽,董决明心里竟轻松愉悦得多,浑不似往日那般,听了说不通的故事,就是诊金也不愿给那病人省去。
“他……心乱了。”谢昀的语中夹杂着一丝叹息,低不可闻,“他医术精湛,世间少有出其右者,平日从未犯过这般粗陋的错误。”话毕,房中再一次陷入了短暂深刻的沉默。
阿容一行人终于赶到江州何府。
珍妃急不可耐地掀开车帘,她抱着最好的希冀,做了最坏的打算,此时看何府门口一如往昔,终于长舒一口气。江州百姓爱凑热闹,见刺史府门口停着一列宝马香车,最华丽的那辆更是由八匹雄健骏马拉着,那可是公主的规制!众人围在何府门口,交头接耳,皆是猜到了来人是他们江州飞出来的金凤凰,此话不合规矩,因此只在私底下说说罢了。
众目睽睽之下,珍妃却没有讲究仪态的心思,她将阿容抱出来,随后便疾步往府里走。
若在平日,何家人应当在府门口亲亲热热地迎接她,此时没见着一个何家人的身影,珍妃心中惶惶,突然见何老大往这边走来,见了她立马道,“三妹总算回来了,快些去主屋吧,母亲在等你呢。”他眼眶红红,像是哭过。
何老夫人正躺在榻上,面容蜡黄凹陷,已是将去之兆,听得丫鬟的一声喊,“珍妃娘娘来啦!”何老夫人双眼微亮,欲开口唤她,喉间却突生痒意,她咳了几声,直咳得面颊泛红。
“娘!”珍妃急急走进来,看到何老夫人却有些近乡情怯之感,她的母亲原本也是个身姿高挑笑容迷人的女子,此时躺在床榻上却只有一把骨头那么大,她的母亲已经和记忆中的那一个相去甚远了。 “瑶儿,瑶儿,瑶儿你来啦。”何老夫人眼中皆是欢喜,连唤了珍妃三声闺名。何老夫人膝下虽有五个孩子,可她最喜爱的仍旧是那个美丽聪慧、偶尔叛逆、却最是顾全大局的女儿。
她知道,这么多的儿女儿孙,唯有瑶儿,最像她。
“嗯,娘,瑶儿来了。”珍妃上前将何老夫人欲伸出的手握住,不住地蹭脸颊,亲昵地一如未出阁时。
何老夫人泪湿双颊,眼中满是疼爱歉疚,深深凝望着她,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终究是他们对不住瑶儿……何老夫人看了珍妃许久,直到将她的脸庞深深刻进心里。
“这是阿容吧。”听到外祖母念自己,阿容立马伏在榻前,哽着声音喊道,“外祖母……”
何老夫人颤抖着将手放在阿容头顶,“外祖母还想着,你们若是来了,定要亲手给你们做枣泥糕吃,再教阿容唱一首歌儿,那是外祖母最喜爱的歌儿。”
何老夫人眼神飘远,她年轻时也是能歌善舞,一把柔媚的嗓音将她的老头子迷得找不着北。
她面上带着笑意,徐徐唱道,“风雨凄凄,鸡鸣喈喈。即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即见君子……云胡不瘳……”
她的声音已不比年轻时那般细腻柔滑,却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屋中人俱是泪意上涌,何老爷闭了闭眼,沙哑着嗓音道,“姝姝,别唱了,我们不唱了……”
何老夫人笑意越发灿烂,面上竟有些少女的神色,“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即见……君子……云胡……不……喜……”这一生如走马观花,竟是在她眼前过了一遍。她想起与何老爷子相识于微末的场景,唇角扬起甜蜜的笑意,终于唱完这首歌。
“娘!”屋子里突然哭声震天。珍妃已是满脸的泪渍,丝毫不见一代宠妃的风姿。
“别吵了,你们娘亲睡了。”何老爷子微微笑着,将何老夫人的手握在手心,如年轻时那般,不住地亲吻她的手背,只有眼泪不住地淌在爱人毫无知觉的手上。
阿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原来人死如灯灭,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何府门口挂上了白纸灯笼,灵堂也布置完毕,府内陈设撤换的撤换,其余一并覆上白布。
这次下江州,恰逢丧事,怕是要滞留于此了。按规矩,百日热孝期间都不得回宫,也不知皇上舍不舍得。
阿容随母妃跪在灵堂里,一起跪着的还有何老大,老大夫人石氏,何二姑,何老四和何五姑娘以及两个孩子。大些的叫同同,是老大家的男丁,小点的是沁沁,何二姑生的张家小姑娘。
而何老爷子早在出正房的一瞬间,腿一软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灵堂有人痛呼了一声,随即便听何二姑道,“还没与你们说呢,我已经有了身孕,再跪下去唯恐伤了孩儿,所以……”她抚着腹部,颇为忧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