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穹以后就住在这里,你们两个有空可以常常约出去玩。」曙尹用托盘端出三个茶杯,坐上沙发对叶鸣说,「你放心,他很乖,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而且我也很好奇你大学课程都在学些什么!」在穹说。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外国的文学作品读一读、考一考——」叶鸣顿了下,身子往在穹的方向前倾,「噯,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真的很好奇啊,你姊在你还没回来的日子里不知道都跟我夸过你几次了。」
不理会亲弟弟羞赧的抗议声(「姊!你怎么、」),曙尹站起身来走到在穹房里,挖出几张画作后递给叶鸣欣赏。叶鸣默默翻看着,右手食指在一阵轻颤后抚上在穹花了无数个夜晚勾勒出的笔触,沿着他创作的轨跡寻觅着他当时的灵感,想像着他拿起笔来在空白的画布上沉思的模样,纵使脑海里顏色的调配已呼之欲出,手里的笔却仍然斟酌着最佳的开头——
叶鸣的手指彷若在阅读一般拂过在穹的作品,她阅读着他的天分、他的创意、他一手创造出来的世界。
「你很厉害呢。」许久之后,这句是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谢谢。」在穹点头道谢,有些害臊地开始解释起这几幅画的意涵和构思。叶鸣一边听,一边观察着眼前认真述说的大男孩,她的目光从他那与曙尹一样的偏棕发色,转移到他的棕眼和鞭子般的眉毛,再挪向他乾净俐落的鬓角、他讲话时轻轻颤动的喉结、右手移动时衣服底下肌肉起伏的模样、细緻修长却不至于瘦骨嶙峋的手指??
「艺术家的手指??」叶鸣说,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入了神,在穹的话她什么都没听进去,「抱、抱歉,我是说??你的手很漂亮。」
「哦?」在穹弯了弯十指,上头沾染着五顏六色的顏料,若有似无地点缀着他的肌肤。「换句话说,」他说,「这些画作其实都只是用来交作业的,我真正的创作其实根本没有这么——怎么说——好解释。我想。」
「可以看看吗?」叶鸣问。
「当然可以,」这次换在穹起身走入自己房间,翻找了一会儿后拿着一个深蓝色皮箱回来,里头装着几幅画。他抽出其中一张,递给叶鸣时解释道,「这些作品的灵感都来自姊以前写的剧本,有些是场景或人物,有些是我从故事中延伸出来的想像。」
想像。叶鸣在接过画并拿在手中的同时,脑里不断反覆想着的就是这两个字;眼前的色块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不寻常的悸动,而跟着自发性地动了起来,彷彿电影胶捲在无人为的状态下开始转悠。
第一张,男人跪在一颗大石头前,用小刀割出死去爱人的名字。
第二张,一棵监禁着死人的大树佇立在图画中央,蓊鬱树叶遮挡冰冷阳光,树根旁满是如点点繁星的游移阴影,树干上遍布着张大嘴巴无声尖叫的人脸和身体,他们都想从大树里脱逃,却也都离不开树皮的包覆,前倾的身子彷彿在树木里颤抖、扭曲,逐渐萎缩、消失,直至遭树木吞噬,永远成为大树的养分。
第三张,一阵狂风将宇宙的顏色吹入高大男子手中的广口瓶里,他身后站着一名双瞳深邃的小女孩,视线直盯着他的背影不放。
第四张,拿着火柴盒的男人下半身浸在冰湖里,上半身则淹没于熊熊烈火之中;火光倒映在水面上,飞舞的雪花沾染上炙烈的火红,墨黑馀烬浮盪在空气中。
第五张,由水族箱构成的天花板和墙壁包围着一对情侣,女子挨在男人怀里,两人说说笑笑地指着水中的鱼,鱼身上的鳞片所散发出的光芒融在水蓝色里,偶尔闪烁落日般的金黄。
第六张,男人头上戴有野兽头骨,身上披着白色鬃毛,肩上停有一隻隐隐闪着亮光的灰色蝴蝶。他以食指和大拇指拿着一块沾满脏污的血红色尸肉,嘴角含笑地看着蝴蝶大快朵颐。
「姊在我们都还小的时候就常常说故事给我听,听完后睡着时脑里全是有关这些故事的梦!」在穹笑着说,将画作放到皮箱里收好,「姊她啊大一原本读的是哲学,因为写的故事太精彩了,到后来连戏剧系的人都请她帮忙写剧本,搞到最后也只好拋开哲学,转到戏剧系就读。」
「我和辰曦就是这么认识的。」一直沉默的曙尹此时开口,脸上漾着幸福的影子,「他比我大五岁,当时还是个实习医生。初次遇见他的那晚,他从医院晃回了校园,再溜达到戏剧系学生常聚在一起的空地??
「然后,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语毕,曙尹耸了耸肩膀,微笑着。
「总而言之,他们俩最后就快乐地结婚啦!」在穹将崩啾的双手举高做出欢呼貌,笑嘻嘻地下了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