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亮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一家人都宠着他，养馋了他一张嘴，见着牛牛有麦乳精，也总是想要。后来郑媛激他说麦乳精是给牙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喝的，他要喝就得承认自己不是个男人，只是个小娃娃。小孩子，尤其小男孩，最怕别人说他小，这才不争这东西喝了。这会儿还知道狡辩：“谁爱喝那东西！都是小孩子喝的，我才不喝！”

郑媛笑着摸摸他的头。

“行了，我得赶紧走了，咱爸妈还有咱哥都饿着呢，你们四个在家注意安全，关好门。”

郑娟：“知道了姐。”顿了下，“哎，姐，今天晚上你不回来啦？”

“我得陪着咱妈。”

“那爸呢？”

郑媛想了想：“我不知道爸咋想的，不过我会催他回来的，医院那边留一个人就行了。好了，我走了。”她看看远处天上的太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不过这会儿天还没彻底黑透，“再不走这天就彻底黑了。”

这个年代从乡下到县城的路还是土路，路边也没修路灯，太阳落下去后，就算有月亮照着，路上还是黑的，无米外根本分辨不清楚是人是鬼，一个人走夜路还是挺吓人的。还好郑媛胆子大，又有空间傍身，真遇上什么危险还能有个逃跑的地方。

挎着篮子一路疾驰到了医院，沈翠云和郑全刚都没吃饭，郑天明那边也没吃，郑媛先给老两口那边送了饭，再去给郑天明送。

郑天明精神头还挺好，腿上肯定是疼的，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还能和李春生聊上几句。李春生一直没走，郑媛送了饭过来，就邀请李春生一起吃。

李春生客气了两句，推辞不过，就留下来一起吃了。

“郑媛妹子，这菜是你炒的？”李春生吃了两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连连赞叹，“妹子你手艺挺好啊？”

郑媛笑笑，摆手：“就一般手艺。”

医院二楼，郑家老两口也在吃饭，沈翠云的精神头已经好多了，背后垫着被子，可以自己拿筷子吃饭了。一缸子西红柿炒鸡蛋，鸡蛋足足有二分之一多，沈翠云一看就心疼地不行，用筷子扒拉扒拉：“哎，她这是炒了几个鸡蛋啊，她爹，你说咱家媛媛咋就这么不会过呢？”

郑全刚夹了筷子茄子，没吱声。

沈翠云继续说：“你说她这以后嫁了人，她婆家会不会嫌弃她不会过日子啊？”说完自己一寻思，又说，“不对，冯家那边都分家了，李金枝说等建文一成亲就给他们小两口分家……哎，她爹，你说媛媛这样，一个人咋过日子啊？”

郑全刚眉心皱出了褶子，也是一脸心思。

“哎，你说，咱媛媛能不能跟着建文随军啊？要是能随军就好了，部队日子肯定比咱乡下好过。”

“只有副营级的军官家属才能随军，建文才多大！”郑全刚听了沈翠云这么不靠谱的话，忍不住反驳了回去，他是大队长，自然知道随军条件的。不过他知道随军条件，却不知道冯建文其实在年初的时候已经当上了副营长，只是这冯建文没跟家里说而已，冯家老两口都不知道，郑全刚就更别说知道了。

沈翠云一想，这班排连营团，副营可是老大的官了，建文周岁才二十五，咋混也混不到那么厉害的位置上，不禁叹了口气：“哎，那以后咱闺女可就得一个人过日子了，她这么大手大脚的，这日子可咋过啊？”

沈翠云的担心郑媛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跟她说，就算能随军又如何，她肯定是不会跟着一起去随军的，她还得接济娘家呢，她还得看着弟弟妹妹，防止他们走上错路，辅导他们考大学哩。这才1973年，距离运动结束还有三年，距离高考还有四年，要随军她也得等到76年运动结束后再随。

“她爹，她爹，我跟你说话呢，你想啥呢？”沈翠云一个人念念叨叨了一大堆，也不见郑全刚给个活人反应，拿筷子打了他手背一下。

郑全刚回神，把自个儿刚刚想的事跟沈翠云说了：“我寻思咱天明的手术费呢。”

“媛媛不是说已经交上了？”

“就是交上了我才寻思呢。”郑全刚放下筷子，对沈翠云说，“你说媛媛从哪里弄来的钱？天明的手术费可不少呢。”

“是，是跟她叔借的？”

“不可能。她叔要是知道你和天明都住院了这会儿肯定来医院了。”郑全刚顿了下，“而且，他也不一定能拿出来那么多钱。”全昌家里虽然两口子都赚钱，可在县城里住要啥都得用钱买，家里又有两个老人三个孩子，赚得多花得也多，存不下多少钱呢。而且就算借，有老三媳妇在，老三也不会掏空了家底来给他媳妇和儿子看病。

其实沈翠云心里已经有猜测了，甚至心里已经暗暗认定了，反正这钱借来了，只要能救她儿子，她管着钱是跟谁借的呢。

郑全刚见媳妇那勉强的神色，就知道她也有猜测，甚至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脸色不太好看，挑明：“她是跟那个姓林的借的吧？”

沈翠云没说话。 郑全刚粗着嗓门骂了一句：“这个王八犊子！”

“你骂谁王八犊子呢，她可是你闺女！”郑全刚这么骂郑媛，沈翠云可不乐意，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碗筷叮当响，“她是王八犊子，你是啥！”

郑全刚一噎，本来就很黑的脸色更黑了。

第91章：背锅侠2

“不行，咱不能用那姓林的的钱！”用他家的钱算个怎么回事，要是让亲家知道了，他们郑家就里外不是人了！

“不用他的钱？你去哪里给天明借手术费？家里有那么点钱全都让你接济你大哥了，上哪儿弄钱去？找你大哥借？你大哥他有钱吗？还是说你打算找你弟借？郑全刚，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你真以为你弟是个好的啊？他要真那么好，他能在家吃香喝辣的，还非巴着咱家每年分那点白面？再说，就算你弟愿意拿出钱来，他媳妇还能愿意？”

沈翠云越说越气，眼看着脸色都白了，她这病本来就不能生气，这住一个病房的人都是心脏有毛病的，一个陪床的男同志看不过眼，劝道：“大爷，您快别惹大娘生气了，瞧这，可别把大娘再气出个好歹。”

郑全刚也后悔呢，他也是着急，脑子一热忘了老伴还病着呢。可沈翠云那话却是实实在在地戳在了他的肺管子上，把他的无能明明白白地摊开来数落，他又气，又不能和她吵，只能他捂着头叹了口气，“行了，你别恼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用林家的钱。

楼下，郑天明病房里。

冯明月在家里吃过了饭，不饿，趁着郑天明和李春生吃得正香，给郑媛使了个眼色，把她叫到了病房外面。

“你那钱，到底是哪来的？”之前她为了筹钱慌了神，没来得及多想，这会儿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后她反倒想起来这事儿了，这一琢磨，就觉得不好。往旁边扫了一圈确定没人，压低了嗓子问：“你是不是跟你之前那对象借钱了？”

郑媛：“……”哟，这回都不用她主动往林晓阳身上“泼脏水”了哈？

“你跟人家借了多少？”见郑媛一副说不上来话的样子，冯明月就认定了这事。

郑媛支支吾吾：“……也，也没多少。”

冯明月盯着自家小姑子看，小姑子这模样长得是真好，明明是个乡下人还常常下地，可就是没晒黑，还那么白嫩嫩的，又生了长水灵灵的鹅蛋脸，也难怪那林晓阳对她痴心一片。再说这林晓阳也真是个好男人，本来他跟郑媛好这事儿说起来还是郑媛做得不对，明明身上背着婚约呢，就跟人家好小伙谈对象，后来又狠心和人家断了。你说断了就断了吧，人家小伙子又是送肉又是借钱的，这显然是还对郑媛没有死心。她踌躇了一下，问：“媛媛，你对那个林晓阳，到底是咋想的？”

“啥？”郑媛被这突然转开的话题弄得一愣，她嫂这是说啥呢？

“我是说，你还喜欢他吗？”冯明月顿了下，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想，你要是还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爹那里我来想办法。”她可不是因为林晓阳这么爽快地借钱，要报恩，才这么跟郑媛提的，她是真觉得林晓阳这小伙子心不错。如果郑媛和林晓阳是真心相爱的，她也不想拆散了这对情侣。这两口子过日子，有时候还真不是看家庭条件咋样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有情饮水饱。那冯家条件再好又有啥用，他冯建文是个当兵的，常年不在家，郑媛以后自己一个人在家过日子，被欺负了两个帮手都没有。而且那冯家可是生了五口小子，郑媛嫁过去那上上下下四口妯娌，这种大家庭里，麻烦事多着呢。冯家真的适合郑媛吗？她觉得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