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武为难：“我……我……我当然希望这事儿是假的啊。”谁还能盼着自己亲哥娶个破鞋回来啊。

“你‘希望’，这话……”玩味地重念了“希望”这两个字，冯建文嗤笑了声，目光锐利地看冯建武，拆穿他，“你其实是认为这事是真的吧。”

冯建武尴尬地挠挠头：“我认为不认为的……其实这也不关我的事儿，我就是那么一猜。咱爹娘还特意为这事儿去了一趟郑家，既然他们没退了这门婚事，说不定郑媛真是清白的。”一顿，问他哥，“哥，你是咋想的？不会退亲吧？这……你们日子都定了，要是退亲，咱爹娘得打死我。”

别看冯建文装的镇定，其实他现在脑子里乱着呢。他不相信字迹那么端正漂亮的女孩子会是那种水性杨花的性格，不相信那个字里行间都透出温柔关怀的心上人曾经把她那份关怀给过别的男人——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他胸口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套子似的，上不来下不去，噎地难受。

冯建文垂着眉眼，目光落在地上的枯草上，眉心紧皱，烟被橘红色的火光越烧越短。

冯建武冻得慌，搓了搓手，又往手心哈了哈热气，跺跺脚。细碎的声响惊醒了冯建文，他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寒意在身体里绕了一圈再吐出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把烟递到嘴里吸了最后一口，往树上一捻熄灭烟头随手扔了，说：“我明天去见郑媛，到时候再问她吧。”

冯建武瞪眼，不是，这什么馊主意？

“你当面问她啊？你拿这事儿当面问她？哥你咋想的？”别管她郑媛是不是清白的，人家可是一个面皮薄的小姑娘，你一大男人拿这事直接问到人家脸上，那不是给人家难堪吗？冯建武自认是自己干不出这种事儿的，要是他拿这事儿去问自己媳妇，他媳妇说不定被会气回娘家去。

冯建文是想起来之前郑媛给他写过的一封信，信里说“我觉得两口子过日子最重要的是真诚与互相理解，如果夫妻双方出现什么矛盾或者误会，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两个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别怕有些话不好开口，因为有些话一旦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往往会造成更大的矛盾”。当时他是先给她写了一封信，提到了刘营长和他媳妇吵架的事儿，感慨他们结婚十几年，居然也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甚至刘嫂子气得要搭火车回家，连火车票都买好了，郑媛便给他回了那么一段话。所以冯建文想，这件事，他或许也应该当面和郑媛聊聊，询问一下事实真相。

冯建文转身往家走，冯建武跟上来，一把揽住他哥的脖子，殷殷切切地劝：“不是，哥，你真打算直接去问啊……哎……哥……”

晚上从大哥家散了场，冯建武和媳妇带程芳着孩子一道儿回家，他闺女年纪还小，这个时间就困得不行了。天太冷，这时候要是睡着了说不定要感冒发烧的，程芳抱着孩子，哄着：“一会儿就到家了，回家再睡啊……”

冯建武一路上心事重重的，一直琢磨他哥的事儿，越琢磨越后悔，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要是时间能倒退回去，他保证不喝那么多酒。叹了口气，一扭脸见闺女眼睛都睁不开了，就把自己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往孩子身上一盖：“行了，让她睡吧，给她盖上这个。”

程芳接过来给闺女包上，一扭脸问冯建武：“你行吗？冷不冷？” 冷不丁一脱军大衣，还真有点凉，冯建武搓搓手又哈了哈气：“还行，快到家了，我没事。”

闺女睡了，两口子继续往前走。突然程芳问：“建武，你当初为啥没去当兵啊？”

冯建武“啊”了一声，地上有个坑，他扶了程芳一把，没注意到媳妇话里的酸气，随口说：“当初部队来招兵，我和我哥都想去的，当兵可是个好出路，好多人都争着去，我家里只有一个名额，就让我哥自己去了。”

“那为啥是你哥去，不是你去？你们两个一个叫文一个叫武，你明明才是那个叫武的。”程芳的语气有些尖厉，斜眼瞪冯建武，撇着嘴透着不满，“要是你去了，那今天被全家人围着转的就是你了，你看你哥，现在混地多好！回来的时候还带着大包小包的，又是肉又是烟又是酒的，他手里偷偷攒了不少钱吧？”

冯建武当然也很羡慕他哥，可当初部队招兵的时候他又不是没争取，他跟他哥还打了一架呢，比力气比文化甚至比下地干活，他哥都赢了，他总不能耍赖吧？可这些他哪好意思跟他媳妇开口啊，多丢自己的脸面，嘿嘿干笑两声：“他不是我哥嘛，我那是让着他。”

程芳一听就火了：“是，你是大方了，否则我现在早就坐着男人骑的自行车回到家了，哪还用抱着你闺女跟你靠两条腿走回家去，受这种累！”说着就把闺女往冯建武怀里一塞，“给，你闺女你自己抱吧。”

冯建武赶紧把孩子抱住：“我抱，我抱行了吧？”孩子差点被吵醒，冯建武给孩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拍着哄了两声，一抬头，他媳妇已经走远了。他赶紧追上去，哄他媳妇：“不是，你这生的啥气啊，不就是洋车子吗，咱有钱，咱明儿就买。”

“你买，你有自行车票吗你就买！”程芳还是愤愤不平。

冯建武：“……哎，那我找我哥问问好了，说不定我哥那有呢？小芳，小芳，别气了啊……”

第133章：见面

冯建文是个行事果断的人，决定好的事儿基本上立刻就办了，所以第二天一早吃完饭他就带着礼物赶到了郑家。

郑家也刚刚吃完饭，虽然现在地里没活，不过郑全刚是大队长，冯明月在公社的缝纫社，都是不拘天气的活儿，吃完饭他们就都去上工了。

郑天亮和郑娟出门拾柴火，家里只剩下沈翠云郑天明郑媛以及郑天明的那俩孩子，郑天明在院子里劈柴，沈翠云给郑天亮缝补衣裳，两个孩子困得不行，这会儿还没醒。郑媛在水井边儿上洗碗，大冬天的，水冰冰凉，手在冷水里泡地时间长了跟不是自己的似的。郑媛倒是想烧一锅热水来用，结果被沈翠云教训了一顿，说太浪费柴禾了。

郑媛摸摸小手指和无名指上生出来的冻疮，心道还是赶紧嫁人吧，嫁了人她就能当家做主用热水刷锅刷碗了。也不知道冯建文啥时候过来，这结婚之前总得见上一面吧？

正想着，忽然听到他哥惊呼了一声：“建文？”

郑天明放下斧头，兴冲冲地迎上去，郑媛背对着门呢，还正蹲着，也连忙回头，就看到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手里拎着东西，背着阳光站在她家门口。他脸上挂着笑容，英朗的眉目舒展，笑着打招呼：“天明。”然后眼睛微眯，眸光略显锐利地穿过郑天明落在了郑媛的身上，“这位……就是郑媛同志吧？”

冯建文真的真的非常高大，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郑天明已经算是高个子男人了，站在他面前才到他的鼻尖儿。郑媛连忙站起来，可就算站起来，也能感受到那种高大身高带给人的心理上的压迫感，更别说她还对上了他的眼睛，冷不丁心跳都停顿了一下：“冯……建文同志？”

虽然冯建文很快收敛他略显侵略的气势，但那一刹那的锋锐的打量还是让郑媛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一个敏锐的男人，然后她立刻警惕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错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生怕这男人看穿了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竟莫名有种出轨妻子见丈夫的心虚感，为了掩饰刚刚的慌张，她僵硬地翘起了唇角，露出个假笑。

面前的女孩儿生了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不过脸上还有点婴儿肥，肉嘟嘟的，眼睛也很大，双眼皮，水润润的，像是会说话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的缘故，皮肤看起来非常白，他是个粗人不会啥形容词，就有种想要上手掐一下的冲动。她穿着合身棉袄，外面罩了件蓝色碎花的褂子，看起来又清爽又干净，扭过脸看到他时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慌张，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白兔一样，之后她的抿唇微笑又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

他爹娘竟然没骗他，这姑娘长得还真俊！要说起来他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女孩子，他们军区文工团里多得是好看的小姑娘，他也没觉得那些女孩子有多吸引他，可今儿也怪了，他看到郑媛的第一眼，就和脑海中已经生成的那个温暖又温柔的未婚妻形象契合在一起，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冥冥中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叹了一声——就是她了。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莫名沉默了好几秒，还是郑天明反应快，笑着插话：“对对对，这就是我二妹郑媛。我说你们两个得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吧？还认识么？”他没错过冯建文眼里的惊艳，捶了下冯建文的肩膀，调侃，“怎么样，我妹妹漂亮吧？”

郑媛干笑了两声，这话她可不好接。

冯建文又看了眼郑媛，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呵呵笑：“是，很漂亮。”

郑天明看看这俩人，真的是倍感欣慰——他终于见着他二妹害羞了啊！天呐，多稀罕啊，这可是熊到敢扒男人衣裳的二妹啊！

“行了，别在院子里愣着了，多冷啊，快进屋快进屋。”郑天明伸手给冯建文让路，朝屋里大声喊，“娘，娘，建文来了——”

沈翠云正缝衣裳呢，连忙放下针线从炕上下来往外走：“谁，谁来了？”还不敢置信地问了声，话音一落就看到冯建文掀开了棉布帘迈进了堂屋门，紧跟着郑天明也进来了，笑着回答她：“是建文，建文来了。”

“哎哟——”沈翠云笑着上前拉住冯建文的手，她个头比郑媛矮，离得近了得仰着头看这个女婿，“建文，真的是建文啊！”

“婶子，是我。”冯建文笑说。

“哎，你这孩子，几年不见咋就长这么高了啊？”沈翠云拍拍冯建文的胳膊，其实她想拍拍冯建文的肩膀的，有点够不着。

冯建文说：“部队吃得好。” “好好好。”沈翠云欣慰，连道了三声好，又满眼欣慰地打量自己的女婿，除了个头，这模样也很好啊，浓眉大眼的，和她闺女多般配。

这会儿郑媛也跟着进屋了，沈翠云看到她，再看看冯建文，更欣慰了，喊郑媛：“去，去给建文倒杯热茶来，这大冷天的，手都凉了。”低头恰好瞧见冯建文手里的袋子盒子，又说：“哎，来就来了，还带啥东西啊！”

冯建文说：“这不是第一次上门吗，也不能空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