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媛放下菜单，胳膊交叠撑在桌面上，手指习惯性地轻轻敲击桌面，抬脖子往服务员那边张望。

这时候的服务员服务态度可不好了，不叫她她都不见得能来主动给你提供服务。人家可是国营单位的在职员工，有粮本发工资的那种，能不牛气吗？据说这个年代的国营饭店还有这么一条奇葩店规——不准殴打顾客，要求不是把顾客当上帝而是不要随便打客人，可见这个时代的服务质量之差。

“诶，同志！”郑媛瞧见服务员给另外一桌点完了单子，突然举手喊人，“这边，点菜！”

服务员被绊住了脚，扭头循着声音往这边看，看到郑媛后就走了过来。

“为人民服务，请问两位同志吃些什么？”服务员站在桌边，手里拿着笔和记菜的小本本，许是看郑媛和冯建文穿的比较好，态度倒是还算可以。

“同志们辛苦了。”郑媛飞快对了一句语录，然后把刚刚选的菜报给了服务员，最后：“来五个馒头以及一碗米饭。”她还是比较喜欢吃米饭。

等菜的空挡里，冯建文往左右两边看了看，然后突然前倾身子略微压低了声音问郑媛：“之前买收音机的时候你说你会英语，你哪儿学的啊？”

郑媛点了点桌子，面不改色的说：“学校里老师教的呗。”

冯建文眯了眯眼：“撒谎，你以为我没上过学吗？咱镇上的初中压根没有英语老师。”

“你还不许人家后来调过来一个？”

“呵……”

郑媛眨眨眼，和冯建文对视了会儿，好几秒后，“唔”了一声：“行吧，不是学校里学的。” 冯建文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点水：“那你到底是哪儿学的？”

“你猜？”

冯建文拿眼睛淡淡扫了她一下，根本不接她的茬，把茶杯推给郑媛，又给自己倒了杯。

“……行吧，我说。”郑媛勾了勾手指，示意冯建文凑近点，用非常小的声音说，“之前闹的厉害的那段时间，咱队里不是下放过来好些人吗。”

冯建文捏着茶杯的手指忽然紧了紧，皱起眉头。

“我爸是大队长，负责给他们安排活儿，我好奇，悄悄打听过，里面有两个是大学的老师，其中一个特别厉害，会好多种外国语言，我就是跟着他学的。”这话一半真一半假，真的部分是郑媛的确跟着学过，不过学的磕磕巴巴，也就是初级阶段，会个日常用语的那种，能熟练使用英语还是后来出国留学锻炼的。

冯建文眉心都快拧成疙瘩了：“你爸怎么让你跟这种人接触上了，还跟着学外语？！”他印象中郑全刚是那种死守规矩非常古板的那种人，国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就比如说之前国家需要钢，他是第一个把家里的锅上交的，现在国家都把这几个人打成封资修下放了，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的闺女和这些人有什么接触。

郑媛不满意冯建文的语气，怼他：“这种人怎么了，什么叫这种人？人家好歹是大学的教授，懂得比你多多了，这些年不知道为国家教出来多少人才，你有啥资格嫌弃人家。”

“诶，你小声点！”冯建文拧着眉心恨不得堵上郑媛的嘴巴，左右看看确定周围闹哄哄的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黑着脸教训郑媛，“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就瞎说！”

郑媛也知道自己激动了，不过她确定刚刚她的声音不大，也跟着看看周围，捂嘴道：“得，我不说了，咱回家再聊这个。”

第178章：逛街5

不能聊这个话题，那就聊其他的，反正两个人才刚结婚十几天，还不算太熟，能聊的话题多着呢。从你家的事我家的事，再到两个人的兴趣爱好，想到什么聊什么。

菜等了半小时才上全，果然像冯建文说的那样，味道不错。郑媛饭量小，大部分菜都进了冯建文的肚子，当兵的吃饭都快，他五个馒头下肚比郑媛吃一碗米饭的速度都快。

吃完了饭，接下来的目的地就是新华书店了。这也是郑媛今天主要想逛的地方。

金水县的新华书店很小，书的种类也很少，前几年还好些，中国上下五千年，那么多人写了那么多书，总能把店里的书架子填满，可惜之前闹得厉害的时候，许多书都让人搬出去卖了烧了，也不知道多少珍贵书籍都被这股子铺天盖地的浪潮给淹没了。

留下的书尽是一些不敏感书籍，储量最多、卖的最多的应该就是记载着主席语录的红宝书了。

红宝书家家户户都有一本，就连郑媛的陪嫁箱子里都放着一本。不过她这回来新华书店不是来买普通书籍的，她是来找中学课本的。

之前她在家里找她哥的课本，结果没找到，一问才知道书都拿去卖了。没办法，她只能过来买新的。

一问，还真有。

学校里发的课本也都是从新华书店发的，所以他们新华书店还留着一点，不过平时没人买，都不知道被压在哪个边边角角了。

售货员去给郑媛找书，冯建文问：“你买课本干啥？你还打算自学高中知识啊？”他记得他媳妇是初中文化来着。

郑媛总不能说买来做参考，然后自己给她哥和她妹编教材划重点吧？她只能点头承认：“对我打算自学。”

冯建文“嘿”了一声：“你学这个干啥？”

郑媛逼视了他一眼：“学无止境你懂吗？”

冯建文：“……”

郑媛继续装逼：“有句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

冯建文：“……”哇，他都有些跟不上他媳妇的思想境界了！可为什么他直觉他媳妇没说实话呢？但又实在想不明白她买书干啥，只能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

拍拍冯建文的肩膀，语重心长：“作为我郑媛的男人，你也要跟我一起进步知道吗？”

冯建文：“……”心累。

“诶，书来了。”郑媛眼睛一亮。 售货员抱着一摞书走了过来：“我就找着这些，你看看要哪本？”他把书一字排开，物理化学历史政治都有，每一本封面都非常有这个时代的特色，掀开封面，第一页上就写了一句主席语录。

郑媛看到这里就皱了皱眉，翻开粗略一看，真的是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她都不记得这个年代的课本内容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了！课本里许多内容并非都只是科学知识，还掺杂了许多不相关的内容，比如《数学》《物理》这种理科书里面都有生搬硬套主席语录来做题面，实际上和科学知识相关的内容又乱又少，看得人头大。

这不是她需要的那种课本，郑媛很失望，看来得去废品收购站找之前她高考用过的那一套书了。

她之前高考用从她小姑子那里借来的一套国家重新编纂的高中课本，以及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说起这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书是六十年代编的，后来运动的时候被打成了“修正主义”，不让看了。不过后来七七年恢复高考，这一套书可谓是有价无市，重金难求。提前拥有这一套书就是提前拥有了迈入大学的机会，许多人就是靠着这一套书考上了大学，走上了成功之路。

冯建文注意到郑媛的神色不对，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