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媛望了一眼他们两口子的背影，又笑着继续和邻居聊了几句，也回家做饭去了，一点关心一下李金枝会和冯建武他们两口子说什么的意思都没有。

郑媛没把冯建武两口子买洋车子的事儿当回事，周围邻居却都上心了，这事儿就如同流感病毒一样，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四队，又很快从四队蔓延出去。反正下午上完工，四队人人都知道了冯建武上午请假买洋车子的事儿，也知道了他买洋车子的工业票是冯建文提供的。

大多数人顶多就是当个新鲜事儿说一说，羡慕完了就过去了，可冯家的几个儿子儿媳妇，那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怎么冯建文光给冯建武凑工业票，就不给他其他几个兄弟凑？就光冯建武是他亲兄弟，别的兄弟就不是他兄弟了？

老大冯建华还好，老两口跟着他过，他本来就比几个兄弟多占便宜，和媳妇吴大妮抱怨了一两句就过了。老二冯建平家最穷，就算给了他票他也买不起洋车子，他媳妇何招娣心里有些犯嘀咕，觉得这冯建文就是没把他们二房当亲兄弟，以后还是继续少来往。老三冯建军家里醋地最厉害，尤其他媳妇李红英，听说这事后差点跳起来直接开骂。她之前去过老四家多少回？老四家里明明有钱的很，她去借竟然一分钱都借不出来，老五倒好，张口就是六十张工业票啊！这可是六十张工业票，听说就算是在外头花钱买，都得花个二三十块钱！他们家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也就赚个五六十块钱，二三十块钱是他们家半年的收入了。

李红英一拍桌子，忽然站起来往外走。

冯建军把她喊住：“你干啥去？”

李红英回头说：“我找老四家的去！”

冯建军皱眉：“你找她干啥？你晚上饭还没做呢，瞎跑啥啊。”

李红英掐腰：“我找她要工业票去，冯建文不是愿意给冯建武弄工业票吗，你也是他兄弟，你还是他哥呢，他不也得给你点什么吗？”

冯建军嗤笑一声：“他啥时候把我当过哥？”冯建军就比冯建文和冯建武这对双胞胎大三岁，自从李金枝生了他们，放在冯建军身上的注意力就少了，冯建军觉得是冯建文和冯建武抢走了他娘，同时也抢走了他的好吃的，所以他非常不喜欢这两个弟弟，总趁着李金枝不在的时候欺负他们，等他们略微长大一点，就联合起来反过来坑他。他和他们之间的不亲近可能就是从那时候种下的种子，所以他很清楚，冯建文愿意给冯建武的东西，可未必愿意给他这个三哥，他媳妇去老四家要东西，保准啥都要不到。

“我不管那些。”李红英一挥手，“反正都是兄弟，冯建文就不能这么偏心。”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都在一个村上住，出门没几步就到了郑媛家。郑媛正做饭呢，她今天晚上她给自己下的是荠菜肉馅的水饺，三四月份正是荠菜茂盛的季节，郑媛在家没事干，就下地摘荠菜。她摘了很多，全都剁成了馅子，包成了水饺，反正空间里面的时间是凝滞的，她把水饺放到空间里也不怕坏，等啥时候晚上不想做饭了，就下一锅水饺吃。当然，她包好的饺子肯定给娘家送去了一些，也给婆家送了一些，正巧前不久五队的有家人娶媳妇杀猪，郑媛就去买了点猪肉，不怕猪肉来历不明。

李红英来的时候，郑媛正在厨屋里烧锅，饺子已经下进了锅里，并且已经开了两滚，等到这回开了，就可以捞出来吃了。

郑媛家大门没关，李红英径直闯了进来，她看到郑媛在厨屋了，就到了厨屋里，掐腰站到大锅旁边，阴阳怪气地说：“哟，做饭呢？老三媳妇，你做得啥啊？”

郑媛埋头往锅底下瞅瞅火，觉得里面的火差不多能维持到饺子煮熟，就不往里面添柴了，拍拍手站起来，不答反问：“三嫂赶着饭点过来，有啥事吗？”

李红英皮笑肉不笑：“我听说建武买那洋车子，是用建文给他的工业票买的？”

郑媛从缸里舀了点水洗洗手，斜眼瞥了她一下，说：“是。”

李红英立马说：“哟，上回我来找你们两口子借钱，你们不借，建武买洋车子你们咋就愿意给他工业票了？”

她嗓门大，唾沫星子四处飞溅，郑媛皱着眉躲了躲，嫌弃道：“你小声点，我不聋能听见。”一顿，淡淡道，“建文愿意给建武，你找我有啥用？又不是我赚的钱我赚的工业票。”

第242章：打发

不患寡而患不均，冯建文只给了冯建武工业票，其他人心里自然不平衡。郑媛早就猜到会有人来找事儿，李红英来了，她自然没什么惊讶的情绪，甚至连该怎么应对都想好了。

“建武当初也是直接找建文要的，三嫂，你要是也想买洋车子，就给建文写信，让他帮你凑一凑。”她一退六二五，把事情全都推卸给冯建文，反正这事儿全都是冯建文自己招来的，还热心得给李红英提供帮助，“诶，三嫂，你知道建文部队的地址不，你要是不知道，我给你啊。”

李红英憋红了脸，被郑媛的不要脸气的。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写信给冯建文要工业票，冯建文要是能搭理她，她就得烧高香了！李红英说：“我不跟他要，我就跟你要。他那么老远，我要是给他写了信，他再说自己没收到咋办？你是他媳妇儿，你们两口子是一家人，我跟你要一样！”

郑媛见锅开了，赶紧过去掀开锅盖，熟透的饺子一个个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滚烫的开水起起伏伏，看得人嘴馋。李红英也瞧见了锅里的情形，这一看，她差点把眼睛瞪出来。她以前只知道郑媛吃得好，却不知道她吃的有多好，这不年不节的，她竟然吃水饺！

郑媛才不管李红英眼不眼馋呢，她拿了个盘子，把水饺用汤勺全都捞起来，一边说：“信件是有可能丢失，我给他写的信，有时候他也会收不到呢。三嫂你多写几封不就行了，建文就肯定能收到了。你跟我要那也没什么用呀，我一不赚钱二没有票，就是想给你也有心无力呀。”

李红英大部分注意力都被郑媛手里那盘子饺子吸引了，只见郑媛拿了双筷子，夹起来一个睡觉，吹了吹，张开嘴唇露出贝齿，轻轻咬了一口，饺子里面的馅儿就露了出来，绿色配合棕色，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青菜与肉混合在一起的浓郁香气——竟然还是肉馅的饺子！李红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一般来说，客人赶上主家的饭点，主人家都会客气的留客吃饭，或者分给客人一点好吃的，可她都在这儿站了这么长时间了，都眼睁睁看着郑媛吃了两个饺子下肚了，都不见郑媛问一句“三嫂你吃点不？”太气人了！

李红英咬牙冷笑：“老四家的，你这话说的也太谦虚了，你自己在家都吃上肉馅的饺子了，怎么能说自己没钱呢？”

郑媛觉得单吃饺子不好吃，就转身找了个小碟子，拿出香油、醋、辣椒酱等调料出来配饺子的蘸料：“我吃这么好，也不是为我自己吃的啊，我这肚子里，怀着老冯家的孙子呢，冯建文他敢饿着我？”

提到孙子，李红英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又气又怒，总觉得郑媛说这话是故意嘲笑她。是，她是没有儿子，只有一个丫头片子，可你郑媛怎么就确定你肚子里这个是个小子？说不定也是个不带把的呢？她当初怀那个丫头片子的时候不也都说什么爱吃酸肚子尖肯定是个儿子吗，结果生下来傻眼了吧。李红英喘着粗气，胸口起起伏伏，怒视着郑媛：“所以你们两口子就大口大口的吃肉，瞪眼干看着我跟他三哥饿死也不愿意帮一把是不是？” 郑媛调好了蘸料，找了个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夹起一个饺子在蘸料里蘸了蘸，闻言笑起来：“三嫂，瞧你这话说的，你和三哥要是真的快饿死了，我跟建文怎么也不会干看着呀”顿了下，似笑非笑，“可你过来不是来要工业票的吗？你们家还有钱买工业品呢，怎么就要饿死了？三嫂，你来我家到时是干嘛来了？”

李红英一噎，她既想要票又想要钱行不行？不对，其实她就是来要钱的啊，要工业票有啥用，她家里又没啥要买的，就算拿到工业票也是拿出去卖钱。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来借钱的，你看你，还在家吃荠菜肉的水饺，我们家连一碗稠的棒子糊糊都吃不上了。”

郑媛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笑眯眯得仿佛一只狐狸：“三嫂，我上回不是说了，你家要是缺粮食吃了，得去对面和公公婆婆说，我家，我和建文新婚，家里啥都没有，就这么一点粮食，还是公婆还有我爸妈省出来分给我们两口子的，还有建文悄悄从黑市换来的，我们家也很缺粮食……你别看我现在吃的是白面，其实那是因为我家根本没多少粗粮可以吃，你以为我不想多吃点粗粮啊？那是因为我家根本就没有。”

李红英太阳穴跳了跳：“我不要粮食，我只要钱。”

郑媛装出纳闷的样子：“你要钱干啥？不当吃不当喝的，你还能拿着钱去买粮食啊？粮站也不卖给你们啊。还是说你们打算去黑市？”她倒吸一口凉气，“可不行，那地方可不是啥人都能去的，万一被抓了，三嫂你说不定会被人批斗呢。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

李红英快被郑媛烦死了，她宁可郑媛骂骂咧咧的和她吵起来，也不想郑媛就这么皮笑肉不笑客客气气的，憋死人了！她气急败坏：“……你别管，你给我钱就行。”

郑媛笑眯眯看她。

“都是当兄弟的，你家不能这么偏心，建武是兄弟，我们家建军就不是兄弟了吗？你们给了建武，也得给我们。”李红英懒得和她继续扯，就认准这个理了。

郑媛摊摊手：“建武要的是工业票，也没跟我们要钱呐。”

“票和钱，那不一样吗？！六十张工业票值二三十块钱呢！”在她这里，工业票和钱那就是一样的。

“哎呦你可不能这么说。”郑媛神色一肃，放下翘起来的那个二郎腿，坐直了，说，“工业票可不允许买卖的，私底下买卖那是不合法的。我们建文给建武凑票那可没花一分钱，他战友多，这个借两张那个借两张，这么一凑就齐活了。”

“那我也要票！”

“我没有，你去跟冯建文要。”郑媛老神在在。

“……”

合着又转回来了啊！

李红英跺跺脚，恨不得上前指着郑媛的鼻子骂她抠门，可人家郑媛话说的多好听啊，要粮食，他们家没有，这是实话，要票，那行啊，去跟冯建文要，要钱？要钱干啥？买粮食？公公婆婆家就有，哪里还用得着买？什么理儿都让郑媛说了，她还能说啥？撒泼闹乱子吗？这郑媛还怀着孩子呐，闹起来挨训挨骂的保准是她！

郑媛像是看不到李红英一样，自顾自得吃自己的饺子，还吃得特别香，一个又一个的，一盘子水饺二十多个，眼看着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