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萌垂眸沉默，抖动的眼睫毛泄露了她此时并不平静的内心，她在挣扎，在权衡，在思考。她还没做出最后的选择，孙芳等不及插嘴：“郑天虎不是已经改了吗？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看他以后会变更好，曲萌嫁给他是委屈了，但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吧？”孙芳用指责的目光瞪郑媛，“而且郑天虎不是你堂哥吗，你不帮着你堂哥说话就算了，还往这样往他身上泼脏水？”

郑媛冷冷地看向孙芳，冰冷的眼神冻得孙芳打了个寒颤。

“是我往他身上泼脏水吗？能不择手段做出这种事的人根本就不配称之为人，他就是个畜牲！”郑媛厉声道，语气冰冷如寒刀出鞘。

孙芳这一瞬真的非常害怕郑媛，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呛回去。心下却暗暗祈祷，曲萌最好不要报警，要是报了警，她故意扔下曲萌离开的事儿就瞒不住了，以后周围所有人就都知道是她间接害了曲萌。到那时曲萌的名声是坏了，她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会被全学校全大队的人排挤的画面。

时间一秒一秒地走，曲萌终于做好了决定。她闭了闭眼，用沙哑的声音吐出四个字：“我要报警。”

“曲萌！”孙芳着急地声音都尖了，飞快挪到曲萌的正面，双手握住她的胳膊，“你真的想好了吗？你可别犯傻！你一旦报警全世界的人就都知道你被郑天虎糟蹋了，到时候你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别人会在你背后骂你不干净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嫁给郑天虎，两口子以后好好过日子。反正咱们女人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你也别嫌弃郑天虎不好，都是男人，到时候上了炕吹了灯还不是都一样？你要是觉得他不好，等以后结婚了你再慢慢管着他不就行了？他那么喜欢你，肯定愿意听你的。”

孙芳急得连那么粗俗的话都说出来了，曲萌听得直恶心，她厌恶地一把打开孙芳的手，不让她再碰到自己，把脸一扭，转到另外一边。孙芳死皮赖脸地跟在往那边挪，再次挪到曲萌正对面，继续劝：“再说，郑天虎可是咱大队长的亲侄子，当初大队长那么照顾你，还把自己闺女的工作让给了你，你真的要把大队长的亲侄子送进监狱吗？你就是这么报答咱大队长的？曲萌，做人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啊！”

曲萌愣怔了一下，显然是把这话听进心里去了，神色突然茫然。

郑媛突然冷哼了一声，讽刺道：“我爸可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曲萌，你知道的，我爸一向刚直，眼里不揉沙子，郑天虎干出了这种丧尽天良的混账事，我爸不仅不会怨你忘恩负义，恐怕还会觉得是我们郑家人对不住你。”顿了下，瞥了一下孙芳，“还有，你这份工作也不是我爸从我手里抢走的，你是高中毕业，我才初中毕业，选择你当老师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这是对村里的孩子们负责，并不是看你瘦小才对你特殊照顾。”

曲萌愣愣地抬头望向郑媛，明明是在漆黑的夜里，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可她就是看到了郑媛眼中的温柔与鼓励。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嗓子却是干的，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气声。片刻后，她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眼睛里的犹疑变成了坚定：“我要报警。”

“曲萌！”孙芳还要劝，被曲萌打断了：“孙芳，一会儿你必须给我作证，否则我就告诉公安你和郑天虎是一伙的，是他联合了你一起故意来害我。”

孙芳：“……”

孙芳欲哭无泪，她这是遭了什么孽啊！

孙芳不敢再劝了，反倒是郑媛，郑重地问她：“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真的确定自己能够承担报警之后的后果？”

曲萌猛地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紧抿着的唇以及愤怒的眼睛让她看起来格外倔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以后会面临什么？她会成为村里男女老少嘴里的新鲜话题，当面被人同情，背后被人看不起，甚至以后很有可能嫁不出去。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让她就这么饶了郑天虎吗？饶了这个糟蹋了她，把她下半辈子祸害地一团糟的男人？甚至还要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哈！真的太可笑了。

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郑天虎的狞笑和污言秽语仿佛还缠绕在她耳边，他的手仿佛还在她的皮肤上流连不去，让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这身皮都揭下来换一层新的！还有，还有，还有那撕裂般的疼痛，那无尽的折磨，那令人绝望的冲撞……

不，她绝对不能如他的愿，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既然她现在已经被打入地狱了，那她就一定要拽着郑天虎一块下地狱，甚至把他推向地狱更底层！

“你呢？”曲萌忽然睁开眼反问，望向郑媛的眼睛，执着地求个答案，“如果你是我，你被人，被人……你会怎么办？”

郑媛怔了下，倏而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自信地勾起唇角：“我当然是先阉了他，然后再报警了。就算别人嘲笑我又能怎么样呢，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别人的话我可以全当听不到。这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我是受害者，错的是那些害我的人，是对我指指点点的人。”郑媛知道，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受害者有罪的理论还在一部分人中大行其道。女孩子被人强奸了，会被人指责穿的裙子短，是故意勾引人的，活该。更不用说现在这个时代，曲萌从刚到大队到现在改变了那么多，越来越漂亮，肯定会有人说她活该，说郑天虎怎么就不看上其他人非看上她，说她是自作自受。本来就已经受到了极大伤害的女孩子再遭受这种语言暴力，那这辈子都别想再愈合自己的心理创伤了。所以郑媛教给曲萌：“以后别人说你的时候，你自己一定不要怪自己，要知道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的。”

曲萌郑重地点头。

第263章：报警3

无论孙芳有多不情愿，郑媛还是带着曲萌去报警了。

她们三个人，一个人推着车子，一个人扶着曲萌，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到了镇上的派出所。

派出所已经通了电，远远地就能看到从窗户和门透出来暖黄色的光，里面只有两个公安在值班，两名公安都是男性。他们见到三个女人进来，其中一个还头发凌乱，唇角还有血迹，衣服上沾着草，狼狈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异常。

两个公安对视一眼，问：“三位同志是遇到抢劫了吗？”

他们的目光落在曲萌的身上，曲萌神经紧绷着，条件反射地往曲萌的身后躲。

郑媛往前一步挡了挡，冷声道：“强奸。”

两个公安同志都愣了。

实在是因为强奸来报案的真的太稀罕了，不是说强奸这事儿发生的少，而是大部分女人被强奸后会选择忍气吞声，然后嫁给那个强奸她的男人，以后日子也照常过，没人知道这两口子到底是怎么结的婚。 曲萌选择来报警，不得不说勇气可嘉。可这个时代的公安并没有太好的职业道德，这三个人之中的受害者显而易见，这两个公安同情的同时憋不住好奇一个劲儿拿眼睛往曲萌身上打量，想看看这女的到底和别的女人有啥不一样的地方。

郑媛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质问：“两位同志，你们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去抓那个流氓！”

其中一个公安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椅子：“快坐下吧，你们得跟我们说说具体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女同志……法律一定会保护你的，你不要害怕。”

郑媛用力握了握曲萌的手，给她一点安抚的力量，转头说：“你把事情和这位公安同志说一说，放心，现在没人能伤害你了，我就在这里。”其实如果可以的话，郑媛还是希望女性公安来处理这种强奸案，这样才能更好的安抚受害者的情绪，可惜现在根本没这个条件。

曲萌得到了鼓励，总算不再过于惧怕这两个男同志，顺从地坐到椅子上。

公安开始提问，曲萌的姓名、年龄、身份、住在哪里等等，登记完基础信息，他才开始问曲萌被强奸的经过。

曲萌开始低着头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愿再回忆，更羞于启齿。

郑媛忍不住了，她捏捏曲萌的肩膀，和公安商量：“能不能不说这个，曲萌现在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她低头，示意公安看曲萌，“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顿了下，“而且这种事，我们也不可能撒谎的，哪有为了陷害人先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您说是不是？”

公安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信曲萌是撒谎，只是……他犹豫了下，这不符合办案流程啊。

曲萌指了指在一旁当隐形人的孙芳：“公安同志，您要是有想要知道的事儿可以问孙芳，她之前是和曲萌一起去的县城，后来郑天虎在村口截人，孙芳就扔下曲萌自己骑洋车子回家了。”

冷不丁被提到，还是这种引人怀疑的话，孙芳急眉瞪眼，慌忙为自己辩解：“我那不是看郑天虎在追求曲萌吗？我就是想让这两人把话说清楚，我也没想到郑天虎会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啊！”

另外一个桌后面一直在看热闹的公安突然问：“郑天虎，是那个，那个郑天虎吗？”

他话没说清楚，可在场的几个人都明白他说的是谁。郑天虎“鬼新郎”的名头太大了，整个大队，甚至整个镇，都少有不知道他的。

登记的公安用眼神询问郑媛，郑媛点下头：“就是他。”

登记的公安摇了下头，叹气：“这可真是……”他以为郑天虎会变成一个强奸犯都是之前的流言蜚语害的，让他起了报复女人的念头，而曲萌就是那个无辜的倒霉蛋。

但别管郑天虎心里有多少怨气多少委屈，他做出这种事就是犯罪。

“行了，现在有认证了，我们立即去杨柳大队逮捕郑天虎。”登记的公安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见曲萌这样也不忍心再问了，现在有受害者实名指证，又有认证，郑天虎犯下了流氓罪这事儿基本上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