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有些窘迫,故作发脾气的样子。
殿中一片欢声笑语。
然而这几日迁都,事务繁忙,很快他们就要忙起来。
杨勇初被封为太子的时候,就被批准参与军国大事,而从前受到的培养让他做出的选择都比较能令父母满意。
午间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杨勇干脆被留在杨坚与独孤皇后这边,同他们一同处理一些事务。
独孤伽罗与杨坚并称“二圣”,也就是说,杨坚将属于皇帝的权柄分了很大的一部分给自己的皇后,处理事务的时候,是他们两人一同处理的。
于是很快,杨俨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玩着,汉王杨谅也是有功课要学习的,并不是很轻松。
作为照顾他的主力内侍,允恩又服侍犯困的杨俨入睡,在睡梦中,杨俨梦到了前世被杨广用鸩酒毒死的那一幕。
作为废太子的儿子,他其实有深刻的认知,晓得杨广不会放过他,常常被杨广带在身边出行的时候,就认识到杨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弄死他,常常提心吊胆地活着,其实还不如早点死的好。
但是,鸩酒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四肢逆冷、呼吸困难,到最后呼吸的时候会大口大口地吐血,只恨未能速死。
“大郎?大郎!” 被允恩唤醒的时候,杨俨满身都是汗。
这青年内侍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声佛,才放下心来:“大郎可是被魇住了?方才怎么叫都叫不醒呢!”
杨俨的情况早就传到杨坚夫妇那里,杨勇放心不下,因此杨坚夫妇先打发他来看看杨俨,午间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的下午的时候就成了这副模样。
杨俨自然不能对杨勇说实话,不过他小孩子家家的,这个年纪思想都没发育多少,心绪当不似成人那么复杂,魇住了这种事情,不能轻易发生在他的身上,否则若是深究,指不定又要扯到杨勇的后院争斗里去。
最大可能背锅的就是太子妃元氏。
只推说不知道的话,杨俨不知为何,又颇为不甘。
只是一直等到杨勇进门,杨俨也没找好借口,只能将这事儿当作杨俨这个小孩儿身体弱,迁新都的路上怕是遇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等到将近半月之后,四月初二,杨俨见到一幅柳树图,才想起该怎么解释自己被魇住的事了。
柳树同槐树一样,在民间风俗中有不祥的兆示,道是易招鬼,杨俨若是说自己梦见了柳树,倒是能侧面解释一下他被魇住的事情。
而柳树又称杨柳,《诗经》上便载有“杨柳依依”等语,柳絮则又被称为杨花,又与他们隋杨皇室挂钩。
他第一世的时候听说过“杨花落,李花开”之语,可见杨花有些时候是能与大隋皇室挂钩的。
于是等到用膳的时候,杨俨便做出对那幅柳树图很感兴趣、爱不释手的样子。
杨谅笑他小小年纪就晓得“赏景”——这其实有些不太正当的意思,柳在中国古典文化中,除了在送别时同“留”之外,又有情色方面的意思,正所谓寻花问柳、宋时的花街外头栽的都是表明其内涵的柳树,就是这么个意思——被独孤皇后严厉地瞪了一眼。
杨俨才不管他话里的意思,皱着眉头指着画说:“不对,没有白白。”
他重重地强调了“白白”两个字,表明自己对这幅画居然有错误很生气。
和柳树有关的白色,那自然就是柳絮,也就是杨花。
杨俨没见过柳絮,柳在民间习俗中并不是一种适宜栽在家中的树木,因为其外形容易让人想起人吊死的样子,和槐树一样,都是招阴的树木,皇宫中的住处周围,都没有这种树,况且他的年纪小,自然也无从说起春日里的柳絮。
杨俨现在才多大呀!
再细问下去,杨俨就顺利地将自己之前被“魇住了”的时候做的梦和它挂上了钩。
“新房子里,有大大的树,上面有很多白白!五条大大的,还有很多细细的。”杨俨一边说着,一边在柳树图上比划着。
他说新房子的时候,还抬头望了周围一圈。
所谓的五条大大的,自然指的就是杨坚和独孤皇后的五个儿子,剩余的柳枝指的是宗室、旁支。
原本还不引以为意的杨坚与独孤伽罗都慢慢停下了用饭的手。
杨坚摸摸胡子,笑问道:“金鳞儿还看到了什么,能告诉阿翁吗?”
杨俨认真地掰着手指,数完了才一一指着画上的柳枝告诉杨坚:“五个、五个,四个,两个,五个、两个,一个!”
按照杨俨的意思,那就是杨坚的五个儿子分别会有十子、四子、两子、七子以及一子。
杨坚原本还笑呵呵地听着,接着就变了脸色。
“地上,很多白白,树上,很少白白!”
杨花落,显然不是吉利的意思。
鉴于现在的太子是杨勇,所以这可能的“兄弟相残”的名头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好在杨坚和独孤皇后还想着继续问清楚,而且就算清楚了,也不一定要把梦当真。
杨坚命人拿了笔墨来,然后亲自执笔画了五条柳枝,并在上头分别点上了杨俨报出的数量的墨点,然后问他:“金鳞儿还记得那些白白的位置吗?”
杨俨用力地点头,很高兴似的拿过杨坚另沾了颜色的一支朱笔。
他先在第二根柳枝那里划掉第三个点,又高兴地把代表着太子杨勇这一支的杨柳全部涂成红色,最后纠结地看着剩余的三根柳枝上的墨点,不知道该怎么画。
整张画上,代表着杨勇这一支的颜色红得异样,让杨坚与独孤皇后夫妇面色极为难看。
这代表着,杨勇所有的子嗣很可能都夭折了,这意味着什么?很可能是兄弟相残!
他们自认为子嗣都是同母,感情极好,自然不敢相信杨俨现在给出的提示,依然不死心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