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爆了个粗口:他就不应该放那保镖去办转院。
那丫头要是看见新闻,又联系不上他,肯定得急坏了——他还记得上次阿婆失踪的时候她那个绝望又无助的样子。看到那样的程萝,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然而……
他望向窗外,被擦得晶亮的玻璃上,映出一张冷峻的脸。而那双墨一般的眸子里,却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会像担心阿婆那样,担心他么?
那晚在他的车里,她说,“即使我感觉不到你的那种感觉,我也知道,你对我特别特别好。如果你不介意……我也想努力对你好一点。”
他轻轻勾起唇角,笑意里带着几许自嘲——他跟阿婆,之于她的意义必然是不同的。
他临走的时候,只想亲亲她,不也被她推开了么?
如果她知道他出了事,大概会,努力像担心阿婆那样担心他。
他妈的,他不想要她的努力。
他想要她的真情实感。
“段总。”年轻的男声打破了他的思考:“手续办完了,可以转院了。”
段绪转过身,朝他伸出左手:“手机给我。”
保镖怔了怔:“啊?”
“手机拿来。”段绪蹙起眉头,眸子里含着满满的不耐烦:“我打个电话。”
“哦,好。”年轻的保镖刚刚来公司半年,还从来没跟过段绪。只因为公司问位置的时候,他离三中心最近,才第一个赶了过来。他头一次“伺候”老大,又因为早听说过公司高层各种关于他的传言,这会儿便慌得不行,掏手机的时候,指尖都是颤抖的。
终于,他掏出手机,调了个个儿递到段绪面前。那位活阎王又满脸愠怒地说:“解锁。”
保镖吓得心肝儿都颤了,赶紧低头去解锁,却因为手心出了好多汗,怎么都解不开,点击密码解锁,输了两次都手抖输错了。
段绪气得想打人:“你他妈还能行么?就这水平怎么混进恒越——”
“段绪。”
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他暴躁的吐槽。
仔细回味,还能从那好听的女声里听出一丝哭腔。
手机终于解锁了,保镖抬眼望向他,却见他身上戾气尽去,眸子里充斥着惊喜、讶异与难以置信。
他再循声望去,瞬间就懂了——是程萝,让他宠上天的那位未婚妻来了。
段总大概也不需要手机了吧。
保镖默默退开,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
段绪直直站着,深色衬衫沾着血迹,右手打了夹板,吊在半空。他深深望着程萝,心里已是波涛汹涌,激起了万丈波澜。
她站在他对面两三米外的位置,眼泪流了满脸,眼角、鼻头都红红的,肩膀也一抽一抽的,哭得像个泪人儿。
她不止在哭。她的呼吸好急促,不单纯像是哭的,倒像是——一路跑着上来的。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程萝。 他甚至从来都不敢想,那个怎么也捂不热的小石头,会一下子变成个有血有肉的少女。
她哭成这样,不同于初见时冷漠地流着泪,而是发自真心的难过、掉眼泪。
她的难过、她的眼泪,全是为了他。
一时间,段绪喉间都有些哽咽。
下一刻,小丫头朝他跑了过来。段绪快速扬起右手,把吊带摘下来,张开双臂把她箍进怀里。
眼泪瞬间湿了他满怀。
“段绪……我、我……”
她哭得更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用力抱着她,胳膊上的伤也顾不得了,只抚着她的长发,耐心地哄:“傻丫头,你跑什么?——哭什么。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一点小骨折,几天就好了。”
“我……”
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又哽在唇边,她牢牢抓着他的衣摆,仿佛压抑了许久的、巨大的情绪起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泪水瞬间汹涌至决堤。
“我明明知道你没有生命危险,明明听申禹亲口说了,你没有大碍的。可是我——”她断断续续地哭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刚好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她把头埋在他结实的胸膛:“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讲过,好多误会没跟你解释过。甚至你走之前来跟我告别的那天,我都别别扭扭的没跟你说实话。我、我真的好怕,怕以后再没机会跟你讲这些了。”
就这样说着,她哭得更凶了。
段绪死死抱着她,右手的伤疼得好明晰。
可这样的疼让他浑身都在叫嚣着愉悦,叫嚣着值得。
他的心,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剜出一个好大的洞,又被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填补完整。
“想说什么,慢慢说。”段绪放开她,伸手用袖子替她一点点擦干脸上的泪水。
这件衣服沾了他的血,又沾了她的泪。一瞬间,仿佛两个人的一生都缠绕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