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见回府前,便瞧见京都的雨势变大了,今年多雨也多灾,此番前去治水监工,恐怕还会遇上麻烦。
小松跟在明云见身后撑伞,才过正厅,便瞧见几个家丁冒着雨扛着巨大的油布卷朝一方跑。
“哪处又漏雨了?”明云见知晓自己府上不住人的地方容易破损,问了句。
檀芯去取伞,桃芝知晓状况,跟在家丁后头。家丁不敢停下,桃芝对明云见行礼道:“回王爷,是兰景阁瓦片坠下,王妃命我们取油布遮雨。”
明云见听是兰景阁出事,顿时皱眉,脚步加快了些。
文王府里的人都知道,明云见有多宝贝他养的兰花,若有时间,恨不得每一片兰花叶都是他亲手擦拭干净,免得蒙尘。
小松跟着明云见先一步到了兰景阁,比那些扛着油布的家丁快些。
一阵飓风吹过,兰景阁歪倒的门啪地一声盖在地上,捧着兰花的祝照吓了一跳,惊叫出声,朝外看去,正见立在伞下的明云见,怔愣地望着她。
兰景阁屋顶的雨水还在灌下,雨势比屋外都张狂些,正如瓢泼地浇在了祝照的肩头上。
她头发几乎散乱,金钗歪着,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与脖子间,浑身滴水,袖子与怀中全是泥灰,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地将花搬到一边。
那把檀芯留给她的伞,歪倒在地上,替六盆兰苗遮风挡雨了。
第36章 心疼
兰景阁内正中间, 共十一盆成年兰花与六盆兰苗。
装在花盆里的兰花加上泥土与瓷盆, 至少得有三十斤左右,那兰花立起来几乎有祝照的腰高, 光是花盆便到人膝盖。
明云见到时,她已经搬了九盆, 怀中抱着一盆, 毫无形象地抬手抹开眼前的雨水, 在脸上留下几道泥痕, 又很快被雨水冲去。
小松手里的雨伞险些惊得落地,而走在他前头的明云见率先反应过来, 夺过雨伞冲进了兰景阁内。
待到祝照的身边,还见她弯腰去捧最后一盆兰花。明云见立刻抓住了她的手,将人拉至伞下后, 才惊觉掌心祝照手腕上的温度如冰一般, 凉得骨疼。
祝照十分虚弱,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一个人将十盆三十斤重的兰花搬到一旁的, 视线都被雨水给淋得模糊。不知是累的还是冻的,她说话有气无力,嘴唇颤抖道:“还有花儿……在雨里。”
明云见睖睁地看向眼前之人, 他眉心紧皱,心上仿若悬着一把摇摇欲坠的刀, 是预知能戳穿心口的酸疼。
下一刻,祝照便被他抱在了怀中。
明云见单手解下身上的披风,替祝照披上披风后开口:“还愣着做什么?叫大夫来!”
小松第一时间冒雨冲去叫大夫, 明云见把伞递到了她的手中,道了句:“抓紧。”
祝照双手抓着伞柄,双眼紧紧地盯着手中雨伞,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明云见轻易抱起。
她身量不算高,身形也偏瘦,只是入了文王府后吃得好又不用做事,才稍养胖了些,饶是如此也算单薄的。明云见将祝照抱起,几乎不费力,只是她身上满是冬日的雨水,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丝丝寒意渗入肌里。
才赶过来的桃芝见明云见抱着祝照离开,也不知是否要跟在他们身后,回头瞧着兰景阁内还有一盆在屋顶漏洞的雨中颤抖的兰花,忙叫人:“快!将兰花搬到边上去,你们几个找梯子上屋顶,最快将那洞口封住!”
等将府丁安排好了,桃芝才想着要去看祝照如何,出了兰景阁朝月棠院跑,半路撞见檀芯才知道二人未去月棠院。
明云见抱着祝照是朝自己的房中走去的。
他的书房本就在乾院,月棠院与乾院之间还隔着一口湖,离得太远。明云见的寝室距离书房并无多少路,隔着几道长廊,几个花厅便到了。
祝照双手还稳稳当当地举着伞,便是过长廊与花厅,这瓢泼的大雨与乱吹的风向始终能将人身上给淋湿了。
祝照手里的伞,准确地遮在了明云见的头顶上,风怎么吹,她怎么变,就是没叫明云见的上半身淋到一滴雨水,只是她自己,便顾不了那么多了。 明云见抱着她的手稍稍紧了些,把人往怀中贴近,又说:“顾好你自己,本王不必遮。”
“可是我身上已经湿了,王爷的衣裳还是干净的,我淋了不要紧,王爷……”祝照的话还没说完便顿住,随后她低下头,将半张脸埋在抬起的胳膊里,闷闷地打了个喷嚏。
明云见眉心皱得更紧了,他只是一路无话,脚步加快了些,将祝照带入自己房中,又放在了床上。
祝照从没来过明云见的房间。
乾院里,她就去过明云见的书房,因为他的书房白日里都是敞开的,下人可随意进出打扫,祝照知晓里头除了一些书籍纸张,文房四宝之外也没什么重要的,才敢进入。
乾院的其他地方,檀芯只是带她在门前转过,祝照知晓明云见的寝室在何处,但他寝室中的摆设,从未见过。
今日入了明云见的房内,祝照一双圆眼瞪大,扫过房内的所有陈设,实际上没什么特殊的。入门正堂有桌椅,案上放了青色的花瓶,花瓶里插了两枝从书房前剪下的红梅。
屋中有两扇屏风,一扇在对侧,那处有个砌高的小浴池,另一扇便在这边,挡着床榻与衣橱。梨花木隔断两边雕花相同,只有细微区别,便是隔断下挂着的流苏。
祝照靠在床头了手上还举着伞,明云见将伞拿下收起,随意丢在一边,便这么站定床侧瞧着她。
祝照身上裹着明云见的披风,有些雨水透了出来,披风的颜色也暗了些。
她还是冷,只是相较于方才搬花时,在明云见的怀中依偎了会儿,沾了体温,稍稍好些了。但祝照依旧禁不住发抖,身上一丝丝地冒着气儿,头发上还有水珠滴下,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一滴落在披风上的金龙眼中,晕开淡淡的水纹。
祝照的眼神,显然是不知明云见为何抱自己来这儿。
“你可知错了?”明云见突然开口,居然是发难,口气也没多好。
祝照怔了怔,一双鹿眼中闪过错愕,随后布上了委屈与不解,她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摇着头:“我、我是搬花搬慢了吗?”
“花是草命,你是何命?”明云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方才见她在雨水中发抖的模样,脑海中一闪而过十年前祝照被夜旗军从祝府里救出的样子。
她那时也是如此,可怜得毫无生气,只有一双眼睛满是水润,小脸煞白,瑟瑟发抖。
“孰轻孰重你都不知,还总拿字来问本王你长大了否。”明云见深吸一口气,对她道:“你身体本就不好,现下又正值寒冬,怎敢去做这事的?”
“王爷不是……喜欢兰花吗?”祝照抿着嘴,双手互相抓着,无措地扭着手指道:“你喜欢兰花的,所以兰花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