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祝照低声,脆弱地喊了一句:“对不起,皇叔,我救不了你……”
明云见顿时柔下了眼神,附身以额头贴着她的头顶,低声道:“没事,我没有死,长宁,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还在这里。”
“是我没安排好,叫回去报信的人误把消息传给了你,害你难过担心了,长宁,我还在,我还活着。”明云见的声音很轻,吹在祝照耳边,掩盖了江上的风声。
祝照的额头烫得厉害,明云见蹭了蹭她的鬓角,有些担心,还是想将林大夫叫来为她看看。
手才刚从祝照怀中抽出来,祝照便立刻惊吓得睁开了眼,呜地一声哭了起来,直直地扑入了明云见的怀抱,险些从床上摔下。
明云见连忙扶住她,把人抱在怀里,检查没有磕碰到哪儿才松了口气,结果怀里的祝照仍然神志不清,眼睛哭得睁不开,声音闷在了他的心口位置,不住开口:“皇叔别走,别走!是我太笨,我要是早一点就好,早一点就能救回你了,皇叔……”
“你病了,长宁。”明云见抚过她的头发,祝照却抱着他的腰,昂起头哭涔涔地望着他:“我想和、我想和皇叔一起死。”
明云见只觉得心口传来了一阵爆裂开的疼痛,几乎断了他的呼吸,他以唇轻点祝照的眉心,道:“是我对不起,是我伤了你的心。”
第127章 江风
祝照在明云见的怀里哭了许久, 大多都在自说自话, 明云见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也就只能安抚她, 等祝照哭得有些累了,才哄她躺着, 免得冻着了。
祝照搂着明云见的腰不肯松开, 明云见说将自己的玉佩给她抓着也不行, 她就撅着嘴摇头, 像个孩子一样执拗。明云见无法,只能侧躺在小床的外围, 由着她钻进自己怀里闷着。 房内偶尔传来断断续续地呼吸不顺的声音,祝照哭堵了鼻子,隔一会儿还得昂起头吸一口气, 然后继续闷在明云见的心口, 只露出一只耳朵。
明云见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今晚已经与祝照解释了许多遍他没有死, 祝照才肯不哭的,现下暂且离不开,他又觉得无奈。
“等你病好了, 是不是又得不认识我了?”明云见察觉到祝照没睡着,她搂着自己腰的手还有些不安分地扣来扣去, 像是试图察觉到明云见的体温,确定他还活着。
明云见不知此时祝照究竟是清醒多,还是不清醒多, 他说话祝照都能听得见,也听得懂,可这两日两人之间并未如此亲近过,一病就黏上来,明云见怕她明日烧退了些,清醒了,又回归冷淡,他心里承受不住。
“苏雨媚说,我从来都不懂皇叔的心,不知皇叔想要什么。”祝照沉默了片刻,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了句。
明云见不解,低声问她:“为何突然提起苏雨媚?我不是早叫你不要在意她的话?”
“可她说得对。”祝照刚忍住的哭,这个时候又有些涌上来了,鼻尖酸涩,她耸了耸肩,口齿不清道:“我就是不懂皇叔的心,不知道皇叔想要什么,所以皇叔才不告诉我你的计划,所以我才会稀里糊涂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祝照抱着明云见腰的手臂收紧了些,她道:“还好你自己聪明,能想到逃脱的办法,否则一切就会如同我梦境里的那样,即便我劝说明子豫信你没有谋反,也救不回你的命,找不到你的尸体,见不了你最后一面……”
“不是这样的。”明云见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道:“你怪我是应该的,我本就没打算告诉你这些,我总想着,若连你都信我会谋反,世人都会信,那我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我隐瞒了你,我不该隐瞒你。”
“若是我更懂你一些,你便是不说,我也会知道的!”祝照倔强地彷如钻进了死胡同。
“你别这么说,长宁,你别事事为我着想,你怪我,怨我,我都应着,受着,是我活该的。”明云见心疼她的想法,其实计划总有变化,若他当真能算得一步不差,也不会害得祝照在宫门前伤心吐血。
小松将她带回来时,明云见见她衣襟上的血迹,心都要裂开了。
其实明云见在意的,一直都没有改变过,他的计划从十多年前,苏雨媚嫁给周涟开始便生成了。生长在帝王家,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先帝明天子所托,他不能不应,可他也不想这一生困守在朝堂之中。
明云见为了完成对明天子的承诺,为了自己的自由,其实也牺牲了一些人,利用了一些人,欺瞒了一些人。
只是这些人中,唯一叫他不舍,叫他心难安,叫他心疼的是祝照。
许多事,不是明云见不解释,而是一切未有尘埃落定,他不能说,隐藏在心口十多年的秘密,他不能吐露,只有将自己,将所爱之人带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彻底逃脱了京都那座巨大牢笼,他才能解开身上的束缚。
可祝照醒来,却宁可忘了他。
明云见知道,他伤了祝照的心,是他欺骗在先,不怪祝照不愿理他,不愿见他,不愿认他。明云见知道她的脾性,他也知道祝照心软,这两天即便他怎么解释,恐怕祝照也不会听进心里,他本打算等过几日,等祝照不那么生自己的气了,再将一切说出。
却没想到这些日子祝照在京都的表现,让明云见高估了她的坚强,低估了她的脆弱,今夜祝照噩梦,甚至发热,都与他有关。无需明云见开口,她又先一步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将过错揽到了身上,明云见难过她如此在意他,但也高兴她如此在意他。
矛盾,愧疚,不忍,心疼,怜爱,统统是他此刻的心情,无一能忍之,无一能诉之。
“你说你不知我想要什么,不知我的心,那我便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你,我的心从此以后也全都是你,长宁,于我而言这世上再没有比你还重要的人了。”明云见拂去她额头上的汗水,轻声道:“你知我死里逃生,甩掉了文王的身份,我也知你为我付出许多,从此以后我们夫妻俩,便是这世上孤零零的两个人,只能有彼此,再无其他人。”
祝照的眼还是湿漉的,眼角泛红,鼻尖也红彤彤的,活像是被人欺负的小可怜,她听进了明云见说的话,张了张口,低声道了句:“可是苏雨媚说……”
明云见不禁叹了口气,道:“不提她,好吗?”
祝照抿嘴,她知道自己提起苏雨媚有些无理取闹了,那都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明云见也未与对方在一起,但祝照梦境里最后说出那番戳心言论的便是苏雨媚,叫她也难不在意。
“以前京都里的人都说,我十年未娶是因为苏雨媚,但你知道,其实不是的。”明云见道:“今日告诉你,叫你安心,日后也不许再提起她了。”
祝照顿了顿,明云见继续道:“十年未娶,是因为我本就没打算娶妻,先帝交托给我的任务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随时都有掉脑袋的风险。长宁,其实我死里逃生,也是因为你,若非有你,我根本活不成,也没打算活下去。”
“当年嵘亲王在宫里安排了许多盯着先帝的眼线,他们年少时便不对付,嵘亲王怪先帝抢了他的皇位,故而在先帝的汤药里下毒,等先帝发现为时已晚,他已经没有几年可活了。”明云见深吸一口气,现如今回忆起过往,便觉得虚无飘渺得很。
当时嵘亲王在京都势力很大,明天子若还有命,能与之抗衡几十年,但他寿命将至,膝下唯有一个说话还口齿不清的小皇子明子豫,故而想将明子豫交托给明云见照顾。
明天子知晓明云见的脾性,当年中秋宴上,所有人都以为明云见是误食了有毒的螃蟹,但明天子看出他是故意的。明天子刚当皇帝时,与明云见谈过此事,他说明云见是知晓明璟帝有意立他为储君,故而以毒螃蟹讨好,只是为了在明天子登基时能有个不错的结局。
其实当时明天子没猜对,但明云见也没反驳,后来明天子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了,才与明云见说出了实情。 他道:“其实朕知道你的本心,你无欲无求,不图权势,你内心纯澈,最看重的其实是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但是十一弟,你仔细想想,如今我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情谊可言?”
明天子道:“朕膝下只有一子,待朕驾崩,他也不过才只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儿,嵘亲王一旦把持朝政,势必造反!朕不甘心,你也一定不愿见到这一幕,对不对?子豫从小粘你,你这个当皇叔的,总得帮朕一把。”
明云见起先并未答应,他不想牵涉朝政,他就不像是个生在帝王家的人。
因为明云见拒绝,明天子知晓他当时与苏雨媚之间关系密切,便要下旨赐婚苏雨媚给周涟,明云见知道后,入宫与他吵过几句,明天子道:“你想娶苏雨媚,便要帮朕对付嵘亲王!”
“皇兄,你这是在勉强我。”明云见头一次与他不称君臣。
明天子拿出了一样物件道:“这是子豫的长命锁,里面有朕写的圣旨,只要你帮子豫坐稳江山,便可要求子豫还你自由,皆时你想做什么便任由着你,听命于朕的朝臣,朕都可以让他们听命于你!”
明天子说到做到,便当真将自己在朝上的臣子一一告知明云见,甚至告诉明云见,一直为嵘亲王办事的祝盛,其实也是他安插在嵘亲王身边的棋子,更得知嵘亲王让祝晓帮他画过一副百人朝拜图,得此图,便可知晓嵘亲王的势力与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