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他点了油灯,照亮她的脸。
她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仿佛方才经历的一切是发生在旁人身上一般。然而那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美貌之下,透出的是刻骨的刚强与坚忍,令他于一瞬间忆起建初十三年大雪纷飞的豫州城头。
那几乎一模一样的气质,令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确定了她是谁。
从看不清长相的遥遥一眼,到能够如此近距离地细细察视这张脸庞,他等了足足五年。
从对她滋生出情与欲望,到像那般切切实实地干她,他渴望了一千余日夜。
再到今日——
她说:想干你,何须原由?
……
戚炳靖不计较地笑了笑。
这并非是他最想要听到的答案,但又未尝不是她的真心之言。这简单的一句,亦昭示着二人之间的关系早非当初,她不必再像从前一样,一面需受制于他、一面又要依附于他。她能够如此露骨地展示对他的欲望,便是恰到好处的宣告。
而此刻她以嘴唇贴着他的耳,轻轻摩挲了一阵,慢慢敛尽缠绵之意后,才松手将他放开。随后她说:“我欲策立昭庆之子。”
这本该是她今日此来的要事,但拖到此时才切入正题,便也说明这算不得什么“要事”了。而她更是明白,纵使她不说,他也知晓她做的是这等打算。
戚炳靖淡淡地应了声,然后问:“沈毓章能答应?”
“不答应,也得答应。”
卓少炎说着,脸色恢复了如常清冷。
……
当时她话音落后,整间屋子里许久都没人作声,静得针落可闻。
直到远处突来的一阵士兵叱马声打破了这静,沈、英二人才从措手不及的震惊中勉强回神。
“你疯了。”英嘉央先开口,语气犹不可信:“你竟然疯到,认为我会同意废了我的亲生父皇、再立自己的儿子作皇帝?!”
她此时已无心去追究卓少炎是如何得知她有子一事,因对方口出之狂言远比知悉此事更令人生骇。 “我疯没疯,毓章兄很清楚。”卓少炎意态平静地回道。
沈毓章冷冷地望着她:“废帝、另立——要立谁人,此前已有决策,你今日为何突然变卦?”
卓少炎回望他:“在昨日之前,我不知朝中派遣的来使是公主殿下,我更不知公主殿下竟有子存于世间。毓章兄,你难道不以为策立殿下之子,于此时此刻而言,才是上上之计么?”
她说话时语气极度淡漠,一口一个殿下之子,好像她并不知那殿下之子亦是沈毓章之子似的。
沈毓章一时冷笑,自然明白她打了什么算盘。
他看一眼英嘉央僵白的脸色,又看向卓少炎,将所有的不满与怒意推入硬邦邦的三个字:“你休想。”
卓少炎亦笑了笑,但与沈毓章不同,她笑意平和,甚至还带了点敬意。
“毓章兄心怀天下,此前舍生报国尚不惧,眼下舍子又何妨。”她说着,走近英嘉央,“立殿下之子为帝,殿下垂帘,再选三位忠良恳干之臣辅政——这三位人选,此前我与毓章兄虽已有过商量,但若策立殿下之子,后面定还是要听听殿下的意思的。”
面对她如此的自作主张,英嘉央几乎愤怒:“你未免太放肆了。”
卓少炎不驳她,收起嘴角一点笑意。
而令英嘉央想不到的更加放肆还在后面——
她说:“殿下今已入关,莫非还想要轻易出关回朝么?殿下若想再与父皇相见,只能待皇帝禅位、新帝册立大典之时。”
然后她又转向沈毓章:“毓章兄,你如今手无兵权,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劝一劝公主殿下。”
……
这一番“不答应,也得答应”,卓少炎没做过多解释,也无需过多解释。
戚炳靖亦无意多问。
此时令他更为在意的,另有它事:“待立大平新帝、昭雪卓氏冤情之后,你有何打算?”
卓少炎抬眼看着他,神情似笑非笑道:“想要尝一尝,做你的王妃,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