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主仆几人走过之后又一会儿,远远的走来一位女子,脸色苍白,形容十分狼狈,精心梳起的堕马髻沾了几片茶叶,脸上的妆花成了一团,她眼神茫然的向前走着,一脸灰败之色,无人理会她。
那位卫六小姐走上前去,递了一块帕子过去:“随我来吧!卫二小姐,我带你去换件衣服衣服,收拾一番。”
卫二小姐点了点头,跟她走向仕女馆。
六安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看着这位卫二小姐踉跄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所谓欺人太甚不外如是吧!
不敢离得太远,六安走近了些,呆在廊下等着。
看着卫二小姐进屋,而后不多时,屋内响起了低低的哭泣声。
卫瑶卿只觉得心里似是堵了什么似得,难受的紧。当年祖父曾告诉她“你莫要以为学了几天国祚之术,精通阴阳十三科就不将世上旁的女子放在眼中了,你学权术,眼界自是宽广,但在内宅,有时候女子的手段更是厉害,杀人不见血,却能叫人痛不欲生。”
“我的明珠儿,祖父希望你遇到一个良人,将你捧在手心,不必经受内宅的考验。如若不能,祖父宁愿将你留在闺中,护上一辈子。”
杀人不见血,叫人痛不欲生么?她知道卫瑶玉为了这一次机会准备了多久,正是因为知道,才明白卫瑶玉会有多么的绝望。卫瑶卿听着那扇门后卫瑶玉发出的低低的呜咽声,突然生出了几分后悔与自责,上前敲了敲门:“卫二小姐。”
过了一会儿,卫瑶玉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换了衣裳,头发也重新梳了一遍,脸上施了一层薄薄的脂粉。
“卫二小姐,一会儿呆在席上,哪里都不要去。”
那小厮突然压低声音开口,卫瑶玉愣了一愣,抬头望去,方才在暗处还不曾注意到,眼下看那小厮站在她跟前,虽是一身小厮的打扮,可容貌清俊秀逸,容貌生的好的小厮也不是没有,可眼前这个气质委实太过出色,以至于根本就不像个小厮,更像是哪个偷穿了小厮衣裳的贵公子,她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厮的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小厮,小厮身后跟着小厮?几乎可以肯定的,她脱口而出:“你不是小厮吧,你是谁?” 小厮淡淡一笑,卫瑶玉只觉的有些炫目却又有些熟悉,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向她看去,却抿紧了唇,意思很明显,他不说,她卫瑶玉就不走。
卫瑶卿有些诧异卫瑶玉的倔强,想了想道:“看不惯罢了,我与李欢、卫君宁关系不错。”
这次轮到卫瑶玉诧异了:“李公子倒也罢了,只是舍弟的话,老实说你与他浑不似一类人。”
卫瑶卿:“……”卫君宁到底该多差劲,让卫瑶玉发出这样的感慨。
“你……你到底是谁?”
六安只觉得那位卫六小姐忽地看了他一眼,他心中一跳,便听卫六小姐开口了:“叫我七安吧!”
七……七安?六安突然眉头一跳,七安是什么东西,他还八安呢!
“七安?”卫瑶玉点了点头,“方才带我过来,免我狼狈,多谢你了。”
“无妨,二小姐回席吧!”卫瑶玉再次看了眼七安,转身离开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小厮?
待到卫瑶玉离开之后,卫瑶卿才喊了一声:“六安。”
“卫六小姐,什么事?”六安心中一紧。
卫瑶卿看了如临大敌的六安一眼:“男宾那里第一轮的传枫笺结束了,我们去看看吧!”
怎么又想到去看传枫笺了?六安虽心中嘀咕,却也跟了上去,大人说了让他跟紧了卫六小姐,回去要禀报的。
传枫笺是大楚最具文人情怀的天子同宗帝发明的玩乐方式。宴席上将处理过的枫叶拿出来,题字写诗赋词,互相传阅,却不署名,通常是文人用来赏玩行酒令用的,今日城阳公主的生辰宴也安排了传枫笺。
卫瑶卿跟六安到时,传枫笺刚结束,侍女们正在收拾用过的枫笺,卫瑶卿跟六安也过去帮忙。
整理传枫笺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六安跟着整理了片刻之后,抬头正见卫六小姐抽出其中一张传枫笺藏进了袖袋中,不由大惊。但随即又觉得奇怪,通常想收起来的传枫笺早被各家公子收起来了,留下的多半是不欲收走的传枫笺,左右无用之物,收与不收也无甚大碍,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大人的叮嘱,六安怎么看怎么觉得卫六小姐此举有几分奇怪。
收拾完传枫笺,卫六小姐就回了明春门附近,取出口袋中的传枫笺,六安本是习武的,耳力便好,更何况离得也不远,但听到卫六小姐在说“观诗词亦是观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崔九倒是有想法,啧啧啧!”
崔九?这不是卫六小姐的未婚夫么?她怎么知道这是崔九公子写的,六安只觉得脑袋有点不够用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再多想了,还是交给大人自己想去吧,左右看到什么记下就是了。
“清清,都怪卫家那个破落户的臭丫头,惹得我们耽搁了传枫笺,眼下倒好,第一轮传枫笺都结束了,那些用过的枫叶也叫人收了起来。”说话的少女一口脆生生的嗓子,语速又快又说得清楚,笑起来圆圆的脸上还嵌着两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甚是舒服。是许国侯家的许四小姐许阮阮,因性子活泼直爽,在长安宗室世族少女中颇吃得开。
苏三小姐做的一手好诗词,在长安颇有才女之名,闺名水清,苏水清。
“无妨,再等下一轮便是。”苏水清笑了笑,似是不以为意,垂在袖中的手却捏紧了一张传枫笺。
第29章 事起
等到苏水清和许阮阮回到席上时,第二轮传枫笺已经开始了。
“清清,来首咏月的。”轮到苏水清时,许阮阮拍着手向她使眼色。谁不知道苏水清的咏月词作的最好,京中可说人人皆赞。
只是今日,苏水清却朝许阮阮笑了笑,低头写了起来:“只凭风力健,不假羽毛丰。红线凌空去,青云有路通。”这首诗还算可以,只是比苏水清平日的水准却要差了不少,许阮阮露出些许失望之色:“清清,你之前不是说过要咏月的么,怎么临到头了又吟了纸鸢,我先前说那么久,你不曾听么?”
苏水清闻言笑容也淡了几分,她素有才女之名,又家世甚好,一贯心高气傲,许阮阮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她不悦了起来,瞟了眼对列的男宾:“我想作什么诗词自有我的考量,阮阮,你管的多了。”
许阮阮闻言,脸色也有几分难看,她虽生的不是那等绝顶美人,但因着可爱直爽的性子,素日里很少有人敢重说她一句,苏水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她好脸,她心气顿起,说了句天热要换衣气冲冲的离席了。
苏水清心里有事,便没去哄她。
挥退了身边的丫鬟,许阮阮掐着手里的花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就你清高,哼,若不是为了崔九公子,谁高兴理你呢,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哼!”
若非苏水清同崔涵交好,她许阮阮可懒得放下身段来哄她。犹自不解气的加了几脚,正听两个小厮说话的声音传来。 “一个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一个红线凌空去,青云有路通。果然传闻说的一点都没错,崔九公子跟苏三小姐早已互许……”
“你别胡说,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什么巧合啊,我亲眼看到的,崔九公子的传枫笺就藏在苏三小姐身上的香囊里。”
“这……说不准是苏三小姐捡的呢!”
“你捡一个我看看呢?”说话的小厮不屑的哼了一声,“九公子的字迹总有人认识吧,我亲眼看到的,绝对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