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休息。”老者说着。纠正着小丫鬟不怎么正确的发音,“老夫姓杨,从太医署退下来的,是杨老大夫,不是养老大夫。”两者发音差不多,意义天差地别。
枣糕、杨老大夫,散热汤剂,此情此景,真是蓦地熟悉,仿佛一年时光未过,她还是一睁眼,刚从卫家醒来的时候。那时候也是杨老大夫的声音夹杂着丫鬟枣糕的询问声。
不,不止这些,还有那时候带着几分怨气,被人强压过来看她的卫家二小姐,这具身体的便宜姐姐卫瑶玉。
但这一次,没有了,没有卫瑶玉的声音。她睁开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
坐在一旁诊脉的杨老大夫被她突然坐起的动作吓了一跳,枣糕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高兴的上前抱住了她的手臂:“小姐,你总算醒了!”
少女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蹙起了眉头。
“让开让开,小丫鬟让开。”回过神来的杨老大夫把枣糕赶到一旁,上前替她诊了诊脉,复又叹道,“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好啊!”说这话时,杨老大夫颇有几分感慨,“你这丫头去年被青阳县主打成那般都挺过来了,果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四周,见除了个小丫鬟,没有别人,这才捋了捋胡须,瞟了一眼女孩子:“需散热是不假,可却不是受寒引起。你一个小姑娘家,到底做什么去了,会受了内伤?”
枣糕还未做到完全敛住自己的情绪,脸色骤变。
“爬上屋顶取风筝,不小心摔下来了。”女孩子笑道,朝他抬手施了一礼,“让杨老大夫见笑了。”
取风筝?这个天放风筝?呃……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比起入春时节,现在放风筝的可不多见。
杨老大夫没有再问,且不说这放风筝的借口真假没有人知道,只有她自己清楚,就算当真是假的,那与他何干?毕竟他只是个养老大夫啊!
杨老大夫没有再问,开着方剂:“你只需好好休息休息,毕竟身体底子好。”罢了,忍不住又道,“如这样好的身体底子,可不是谁都有的。”年轻时或许还会争一争医术高低,盼着病人来,可年纪大了,看的也开了,对于一个大夫来讲,知道这样好的身体底子可不多见。
女孩子点了点头,形容乖巧:“我母亲和二姐怎么样了?”
“你母亲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乍然受惊之下晕了过去。”杨老大夫说道,“至于令姐,性命无忧。”
“那二姐她……还能站起来么?”女孩子认真的看着他。
杨老大夫收拾着自己的医箱,闻言瞥了她一眼:“卫六小姐是个聪明人,还需要老夫回答么?”
“她还未醒,李太医在为二小姐诊治,等你身子好起来了,再去看她也不迟。眼下卫家乱成一团,你个内伤未愈的就不要瞎折腾了。”杨老大夫收拾完医箱,背在肩头,“就算你想做什么,眼下也是做不了的。”
女孩子沉默了下来:“杨老大夫说得对。”
老大夫收拾完,开了药方让小丫鬟下去煎药,人做完这一切正要走,只是方才提步,便收了回来,捋了捋长须,回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杨老大夫看着我作甚?”
“卫六小姐可知是谁将你带回来的?”
“谁?”女孩子掀了掀眼皮,似乎对此兴趣不大。
“崔九公子一人将你带回来的。”杨老大夫捋着须,眼神古怪的看着她,“而且还是他来请的老夫,你卫家府里乱套了,太医都去看令姐去了。九公子对你……还不错。”
这老大夫年纪大了,但这八卦的兴味倒是不比年轻人少。强调崔九“一人”带她回来什么意思?她那么大一个人,又不是阿猫阿狗能拎着,自然只能搭把手抱回来,看来这老大夫是想多了,对小辈的私事这般感兴趣。卫瑶卿不以为意,她没有这些想法,至于崔璟,更没有那个想法了,至少到现在为止没那个想法,这从他的眼神中还是看得出来的。至于后一句。“太医都去看令姐去了”老大夫则带了几分怜惜。
这从她醒来之后,只看得到枣糕与杨老大夫能猜的出来。二姐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与母亲李氏的事情自然先放到一边了。不过看杨老大夫略显怜惜的眼神,卫瑶卿也能想象的到自己当时的样子。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一旁的小丫鬟枣糕一边掉眼泪一边照顾她,想想倒真看起来挺可怜的。
卫瑶卿倒不觉得怎么,眼下二姐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与李氏,家里自然顾不上了,李氏是自己哭晕的,大概留个嬷嬷在身边照顾,她是自己外出动手杀陈述受的内伤,再加上忧思紧张,疲劳过度昏过去的,这与二姐所受的相比确实都是小事了。
她又不是那种千方百计要争父母长辈宠爱的孩子了,还不至于争这些。
第595章 厚报
杨老大夫走后,卫瑶卿歇了会儿,长房的小周氏过来看她:“六姐儿,你莫担心了,二姐儿这般样子了,你莫把自己的身子累垮了。” 女孩子脸色苍白,不过精神还是不错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小周氏又说了几句,便走了,眼下卫家乱的很,着实分不出人手再来照顾李氏和她。
枣糕只觉得自家小姐是个听话的、十分好照顾的病人,乖乖吃药,无比配合,等到第二日,热度就退下去了,人也精神好了不少,洗漱过后,喝完药之后,枣糕便见小姐换上了衣裙,不是官袍,家里又一早帮忙告了假,她不需当值,所以,小姐这是想出门?
枣糕愣了一愣,对上精神抖擞的小姐,想劝两句,却又不知道如何劝。
而后便见小姐朝她拿起桌子上叠放整齐的染着血迹的布裙,血迹早已干涸了,只是布裙上沾过血迹的地方干皱了一大片,看着应当不能再穿了。
“小姐,要丢了么?”枣糕上前接过了那条布裙,叹了口气,只觉得手里有些沉重。
“先不要丢,放着,就放在多宝架上。”女孩子整了整衣裙,“二姐那里怎么样了?”
“醒过来一回,又昏过去了呢!”枣糕说道,“小姐,现在要去看二小姐么?”
女孩子及拉着绣鞋,穿好:“我出趟门,晚上回来看二姐姐。”
枣糕一愣,看着眼前穿着流苏长裙,梳着堕马髻,还攒着珠花的女孩子,呆了好一会儿。
快及笄的女孩子这么穿没有错,长安城里的大家闺秀、权贵小姐谁人不是这么打扮的?但是小姐……在她的印象中,小姐最常穿的是阴阳司的官袍,不是说不好看,只是气势有了,却少了几分这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秀美可爱;除却官袍,要不就是布裙双髻,可爱漂亮都有,但是没有这般的多了几分妩媚。想到这个词,枣糕被自己吓了一跳,看着郑重打扮过的小姐,咋舌道:“小姐,你穿成这样做什么呢?”
“美人计。”卫瑶卿回了一句,揣着钱袋,悠悠的叫了赶车的老蔡出了门。
……
女孩子原本生的便美,打扮了一番,更是引人注目,只是这引来的注目在看到美人大口大口的啃着肉包子之后就荡然无存了。
啃包子这种举动……太俗了!
对上众人的目光,她不以为意,出门的早,在点心铺子里买了不少吃食,挎了一篮子油纸包的吃食,让老蔡在天师道前把她放了下来,而后便让老蔡回去了。
听到敲门声时,黄石先生正手里拿着牙刷,沾着牙粉在刷牙,在与雷打不动的裴宗之斗争了半晌之后,黄石先生不得已嘴里叼着牙刷,一边骂着一边开门:“裴宗之,你闲着为什么你不来开门,要我来?”
拉开门,探头进来的是个少女,精致秀丽的眉眼,梳着堕马髻,头簪珠花,唇齿弯弯,流苏长裙,真真一个美丽的少女,鲜活而有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