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成功的让安乐公主回过神来,另一只手覆住自己发抖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卫家姐妹。卫瑶卿已经从席上站了起来,走到卫瑶玉的推椅边,看向那在夜空里飘摇的佛经。佛经挂在阁楼四面,那跳下来的女孩子似乎在每一层都受到了重击,第四层落到第三层,她想抓住长卷佛经,生死一线,谁还会在乎佛经会不会被拽怀,但没有抓住,又落到第二层还是没有抓住,一层一摔最后重重的摔落到了地上。卫瑶卿目力极好,看的清清楚楚,佛经上还留有沾血的手印,和每一层重击溅出的血迹。
她其实叫了三次,但一层一摔几乎没有停顿,听起来就像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叫声。
“佛祖果然慈悲。”卫瑶卿看向那长卷佛经上的血手印说道,手覆上了卫瑶玉的推椅,“二姐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卫瑶玉抿唇,眼神坚定:“要。”
席上早已乱作了一团,当然其中也不乏镇定之人站了出来:“别慌!”
当然现在不是说“别慌”就能不慌的,这样坠楼的场景同先时烟花绚烂炸开的美丽欢笑两种情绪交错在了一起,让人不寒而栗。先前有多惊艳,眼下就有多恐慌。宴席上的宾客出身俱是高贵,素日里或衣冠楚楚或端庄贤淑,眼下突如其来的一幕,血浆四溅的模样让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了起来。
慌乱中,卫瑶卿推着卫瑶玉稳稳的向前走,也难为她在如此的慌乱中居然没有撞倒什么人。一路走来,走向那个坠楼落地还未完全昏厥过去的女孩子。
薛家三小姐薛止慧。
纵然方才烟花刺目,卫瑶卿还是认了出来这样得意而张狂的笑容,年纪幼小却狠毒阴辣的女孩子。
她们不是最先到达薛三小姐身边的,宴席座位有远近,到达自然也有快慢,她们到时,一旁已经站了几个人了,这其中赫然就有崔璟、王栩二人,这种情况没有人敢乱动。
女孩子没有走到最近,因为有人拦住了她们:“别过去,她这般的情况不能乱动。”
“哦。”推摇椅的少女应了一声,和坐在推椅上的少女神情平静的望了过来,她道,“我就说几句话。”
眼下情形慌乱,当然没有人有功夫来管她说什么,或许在知道她要说什么之后会阻止,但没有人未卜先知。
“像滩烂泥一样炸开,真丑!”女孩子声音很好听,在夜空里清晰入耳,但这样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如此狠毒。这样的反差让周围的几个人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由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躺在血污中的薛三小姐还未昏厥过去,早已认出了这一对姐妹,在她们过来时眼里就露出了惊惧,那一对姐妹在烟花的火光中走来,让她惊惧不已,这句话一出,愤怒夹杂着恐惧更是浑身发抖。
“你刚刚在空中叫的那么大声,是不是很痛?”少女精致秀丽的容貌倒映在薛三小姐眼中,听着她的声音彷如地狱爬上来的勾魂使者,“你也知道痛啊!五层掉下来更痛呢!”
躺在地上的女孩子颤栗不已,平生从未这么害怕过。
坐在推椅上受害的少女直到眼下才开口了,她看过来的眼神平静无波:“天理昭彰,我真的信了。”
第636章 何人
简简单单几句话的后果就是躺在地上的薛三小姐翻了翻眼皮昏了过去。
有人回过神来,不悦的看向姐妹二人:“她人遭此大难,你二人在这边阴阳怪气的作甚?跟她有仇不成?”
“是啊!”回应的声音清晰且简短有力。
呵斥之人:“……”有人在那人耳边如此如此说了几句,又道吏部已经查出一些了,至少到目前为止,薛三小姐并不能从其中摘出去。
那呵斥之人脸色一僵,看向躺在地上的女孩子,很是可怜,这么一层一层的摔下来,连半空中的长卷佛经上都染上了血迹,看起来有些不忍心,于是他便道:“便是当真有仇,也不能出口恶言,此非品行端方者所为。”
推着推椅的卫瑶卿对卫瑶玉说了一句“咱们走吧,别在这里看着了。”而后推着推椅转身,看向那出声的权贵,年纪挺大了,看起来倒是个文雅的老者模样,她笑了笑,对上那老者蹙眉的神情,道:“品行小女确实未修到家,要不,你上书陛下罚我几个月俸禄?”
说她说风凉话,她认了,那你去上奏陛下吧,说风凉话不管哪条大楚律典都不至于要下大狱,顶多罚些俸禄罢了。
老者气的脸皮抖动说不出话来,末了,才对着离去的姐妹二人骂了一句:“无耻!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六妹妹,我们这样会不会惹什么麻烦?”卫瑶玉看了眼身后,已有人站出来让宾客莫要慌乱了,她们走向安乐公主身边,这里已经集聚了不少女眷,毕竟这种事情,寻常女眷都是敬而远之的。
“不会,顶多说我无耻罢了,但可没有哪条律典规定无耻就要下大狱的。”少女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那你真是耍赖。”卫瑶玉说道,而后看向四周,似乎有些不放心,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不会同你有什么关系吧!”今日六妹妹突然带她来赴宴,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出,她心里有些慌。
“放心吧!”卫瑶卿安慰了她一句,双眸在夜里漆黑而明亮,“否则我又怎敢推二姐姐过去?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那就好。”卫瑶玉似是送了一口气,挺直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靠在靠背上,“不然还真真叫我担心呢!”心里有一种很矛盾的情绪,一方面,她知晓自己的六妹妹不是寻常女子,真要杀人估摸着也是会的;另一方面她虽仇恨,却又不大希望六妹妹手上染血,这种情绪很矛盾。就像明知六妹妹并非白纸一张,还要努力把她涂白了一般。
推着推椅的少女神色如常,如果有别人在场或许能听出她的回答中有些问题,听起来像是否认了,实则却不过打了个太极。有没有关系?她不知道,因为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有没有关系。她没有出手做任何事情,但薛三确实自己跳了下来。而她,不过是预见到了她的狠毒,她的贪,也预见到了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切都是她的推衍,从出现在小楼顶上的是薛三而不是薛二开始,她就知道,这一次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有人在慌乱中调来了官兵,与清河别苑的守卫一道涌了进来,人群慌乱时,还是需要武力镇压,不管这些人是普通的百姓还是上层的权贵。
当官兵涌进来围住和挡住了众人的靠前,嘈杂声依旧,还夹杂着一两声惊恐的哭声,仿佛惊魂未定。但人群却显然已经不再慌乱。
“跳楼的是薛三小姐,我看到了呢!”渐渐冷静下来的人开始议论了起来,夸张的拍打着胸脯,“我看她身上系着彩绸,原本以为没事的,毕竟飞天舞也是这么个玩法,谁知道就这么直直的往下掉了,那彩绸根本没系牢。”
“许是如此吧!不过真真是吓死我了,她在上头又蹦又跳,还老走到边缘吓我等,结果好了吧!出风头了吧!”这就带着几分恶意了,在清河长公主宴上表演的小姐不少,先前薛三小姐玩了这么一出,可谓惊艳,自然也惹来了不少嫉妒和不满。
“现在倒好,果真是如她所愿,出尽风头了。”女孩子的语气里不无嘲讽,散发着恶意,对上旁人的劝说“你别说了,都这样了!”也不以为意,“怎么?她自己跳下来的,与我何干?我说的不是事实么?”
口出恶言的永远不会只有一两个,她与卫瑶玉如果说是有仇的话,那么这些女孩子就纯粹来自于嫉妒了。
作为主人的清河长公主身边站着显然吓得不轻的长乐县主,作为母亲,她正安抚着自己的女儿,看向夜空里那小楼上飘扬的四条长卷佛经,其中一条染血的尤为醒目,她神色冰冷的看着佛经,没有说话。
叽叽喳喳、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归于平寂,夜深了,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们眼下就该宴罢回去休息了,困倦涌上心头,前方身居相关职位的权贵早已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宫里的太医也被喊来了,指挥着人,把一息尚存的女孩子抬到屋里去。作为薛三小姐的姐姐薛大小姐满面愁容,双眼微红的跟在薛三小姐的身边,早有人发现了,事情闹的这么大,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薛二小姐呢?人去哪儿了?”
官兵过来时早已把苑中的宾客都赶了过来,眼下东瞅瞅西瞅瞅,就是没有人看到薛二小姐。
薛二小姐的模样可不是那等掉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长相,就算掉进人堆里,按理说也一眼就能找到了,但偏偏,此刻薛二小姐就是不见了踪影。
林立阳按捺住“骂娘”的心思,板着脸上前回道:“到处找了,没找到薛二小姐。”他就晚上最后一拨巡夜,巡夜完毕之后,就能回去睡觉了,结果这边宴客玩来玩去玩出了人命。
真是吃饱了撑着!他暗骂,心中悲愤不已:都听说快打仗了,这里倒好,宴会玩乐也就算了,还玩出人命来了,大庭广众之下从楼上跳下来了,还特么真是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