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此人
“我性子沉闷,与旁人玩不到一起去,是以不大合群。见过我的人不多,这一点县主也是知道的。”玲珑乡君说着看了眼长乐县主。
长乐县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玲珑乡君笑了笑,道:“家姐也是,我姐妹二人虽出身宗室,但真正说起来,见过我姐妹二人的人并不算多。”
“家姐身子一直不太好,但我们姐妹关系很好……”玲珑乡君边说一边又哭了起来。
长乐县主看的眉头直皱,心道真是啰嗦!但这等情形之下,还真不好说什么,啰嗦便啰嗦吧,她能讲清楚就成了。
玲珑乡君继续道:“那一年元宵节,我想出门看灯,姐姐便陪我一同去了,因着姐姐身子不好,父亲并不准许姐姐随意出府,我们便偷偷的,让姐姐扮成我身边的丫鬟出来了。元宵节出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一直不曾出什么事,没想到那一年却出事了。”
“我与姐姐一直手拉着手不曾走散,却让贴身的婆子同我们走散了,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左右我认得路,但我不曾想到有人早在暗中盯上了我们,不,准确来说盯上的不是我,是姐姐。”
“那些人把姐姐拖走了,我不肯松手,追了上去,还因此摔了两个跟头,那些人亮了刀,似乎是怕我坏事,最后……我还记得是姐姐主动松开了我的手,我挨了一闷棍,晕了过去,待到醒来,便连忙央了父亲去找,那几年官府、父亲都一直在找,却什么也找不到……”玲珑乡君捂着脸低低的哭了起来,“我们什么都不求,只求姐姐活着就好了,但终究还是找不到了!”
“大家都说姐姐出事那天就已经死了,我却一直不信的,我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姐姐被什么人救了下来,只是失去了记忆,不记得我们,这才没有回来?”玲珑乡君啜泣着说道,“哪怕天各一方,只要活着便好。”
“我一直很后悔,如果那天姐姐不曾陪我出门是不是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玲珑乡君哭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求,寺庙也好,道观也罢,都求,却不料今日……”
堂中很安静,就连在一旁默默念经的薛二小姐都不由停了下来,看向说话的玲珑乡君,心里有种涩涩的感觉。
“原来是这么走丢的!”几个吏部的官员对视了一眼,了然,似乎是想到什么了一般,有人口型比了三个字“国子监”,国子监前不久一位学子的妹妹也是如此失踪之后便再也不见了的,同样的八字轻,同样的失踪。聪明人已经猜到了这两件事大抵与怀国公府脱不了干系,但猜到是一回事,放到明面上来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这世间,很多事情,人们不是心里猜不到,但真正放到明面上来查的,还是要通过某件事牵引出来的。譬如今日,在怀国公府中发现了骸骨,这件事已经被摆到明面上来了,自然就不得不查了。
狄方行捋了捋须,问道:“你又是如何证明这是你姐姐的尸骨的?”
玲珑乡君道:“我姐姐有腰伤,因着姐姐身子不好,年幼时不小心从假山上掉下来,就受了腰伤。”她比了比位置,“这个地方,此事昔日太医署已退的杨老大夫也知晓的,他便是经手人,最清楚是什么位置。那尸骨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而且看着身高跟我差不多,家姐走失时的身高也与我如今一般无二。”
狄方行道:“虽说乡君说的有理,但仅凭腰伤与身高怕是……”
玲珑乡君又道:“我自幼与姐姐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最清楚姐姐的人了。除了腰伤,右手手肘,姐姐小时也受过伤,还有下巴,这尸骨的伤,每一处都与我姐姐吻合,我有预感,这一定是姐姐!”
狄方行想了想,还想继续说话,便听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狄方行口中一顿,看向外头:“何人在外头喧哗?”
几声女子与男子的话语声后,在小厮的带领下,一位穿着阴阳司官袍的女天师走了进来。
虽然那张脸看起来却不过仍然是个半大的孩子,但因着一脸严肃之色,看起来倒有几分气势。
“那个石板我看过了。”卫瑶卿瞟了眼外头的石板便收回了目光,“这种是阴邪的镇鬼符,外头的是镇鬼大阵,那具白骨被控制在阵的中心,不过是为了引来鬼祟所用。”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四周,“这府中恐怕有人很容易招惹邪祟……”
话未说完,一旁的薛二小姐便忙跳了起来:“莫看我,跟我没关系,道婆说了,我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渡劫的,我……”
“好了,薛芷柔,这里没你什么事,闭嘴!”长乐县主看不下去她那蠢样,骂了一句,复又看向前来的女子,“所以你的意思是那白骨是为了引鬼祟所用的,那这所谓的镇鬼大阵又有什么讲究呢?”
“那具白骨的主人生前怕是八字轻乎,容易招惹邪祟的那种人吧!”她漫不经心的说道,仿佛并未看到周围几人顿变的脸色,“只有这种人的骸骨才能将鬼祟聚集到此,进行镇压!”
女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嘟囔了一句:“这种东西按理说都是乱葬岗或者万人坑才用的,为什么这怀国公府……”
“定是他们!定是他们害了我姐姐!”玲珑乡君尖叫了起来。
那才过来的女孩子被吓了一跳,怔怔的,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这模样,真是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对的,王栩暗道,只不过他们从头至尾都在场,所以自然没有漏过刚才少女“有意无意”、“心直口快”“不小心”的嘀咕声。 看似寻常的嘀咕声,却每一句都正中在场某些人的下怀,瞧瞧玲珑乡君怒极尖叫的模样就知道了。
“乡君放心,此事,我等必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玲珑乡君边哭边道:“还查什么查,证据确凿啊!这薛家自己做了亏心事怕鬼,害了我姐姐啊!还查什么查?我李姓族人的性命就这么不值钱的么?她薛家如此矜贵,矜贵的要爬到我李家头上来了……”
虽是女子的哭诉,但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色变,就连一向脑子不大好使的薛二小姐也变了脸色,察觉到这话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是以忙干巴巴的辩解道:“乡君莫要胡说,我……”
“我不管,我就是告到陛下面前,也要请陛下给我李氏族人做主!”
长乐县主听的也是勃然大怒,不过怒虽怒,到底并没有同这一对姐妹深交过,所以,理智尚在,自也看得出这位柔柔弱弱、弱不禁风的弱女子玲珑乡君不是省油的灯。
就连“她薛家如此矜贵,矜贵的要爬到我李家头上来了!”这种话都敢说,显然是故意的,以退为进,即便自己会被怪罪,但这种以退为进怕是想要即便搭上自己,也要叫薛家掉一块肉了。
“国公爷和大小姐还没回来么?”狄方行看了眼一旁被吓的六神无主,眼神慌乱的薛二小姐,知道她不顶用,便问了句这个,看来此事,还要等到真正做主的人回来才行。
一旁的仆从摇了摇头:“已经着人去找了,但大小姐与国公爷还未到家。”
“既然如此,”狄方行想了想道,“便等国公爷他们回来,此事必须要国公爷当面给个解释才行,不是么?”
“有点道理。”一旁脸色未变的站了片刻的崔璟道,“但我有一事不明,”他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去看了眼一旁同样一脸茫然的女天师一眼,道,“那把伞。”
国公府花圃下埋了骸骨,还布了阴邪的镇鬼大阵,这事情定然与国公府脱不了干系这一点自然是应当的。但今日这事之所以会被发觉,说起来,还是因为玲珑乡君看到了那把伞的缘故,拿起了伞,触动了大阵,埋在花泥之下的骸骨才得以重见天日。所以,这一切应当是有人刻意引导的,而且就用了一把伞。
玲珑乡君听的一滞,道:“那把伞上的人画的就是家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才这般激动。”
一旁早有官吏将伞拿了过来,王栩撑开竹伞,先看内里,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竹伞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刻下什么痕迹,那么剩余的便是伞面了。
王栩盯着伞面看了片刻,指尖摩挲了一会儿,又细细嗅了嗅,道:“用料也是街上随处可见的,那么唯一可以看得,就是作画者的笔触了,这画的说实话,同丹青高手并不能相提并论,也就是一副寻常的美人图而已,书画造诣也马马虎虎,算是一般,看不出什么来。”
可以说,画画的人画技中庸,用料中庸,伞面也中庸,这种处处中庸之人随处可见,这如何去找?
“我知道。”玲珑乡君在一旁盯着那伞看了片刻,突然道,而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道了一句“菩萨保佑!”
“我昨日来时便做了梦,梦到菩萨同我说会让我得尝所愿,可见这便是菩萨给的啊!”她一边说着一边落泪,“信女感谢菩萨!”
一旁还在六神无主的薛二小姐仿佛瞬间找回了主心骨一般,神情虔诚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道了一句:“菩萨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