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济南府一向细雨连绵,大早上推开窗户便能看到扑面而来连成线的细雨,夹杂在空气中,带着水汽的味道,宋二打了个哈欠,身上披了件外袍就自房内走了出来,只一眨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盯着外头发呆的张解。
像旁人家七八岁的孩子在做什么?嬉闹、玩耍、贪食,但绝不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看着外头出神。
“张小公子。”宋嫂子端着托盘走到他身边,将碗里的鸡汤递了过来,“喝汤了。”张小公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他们眼下别的做不了,可这喂孩子却要喂好了。
张解接过汤道了声谢,缓缓喝着汤,看向窗外。
“雨好像大了不少……”宋嫂子感觉到外头刮进来的雨丝力道越来越大,便擦了擦手,走到窗边准备关上窗户。
天边闷雷滚过。
“要下雷雨了么?”宋二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干打雷啊!”宋嫂子看向天边,又一道闷雷滚过。
雷声滚滚,狂风吹乱人的额发,让人有些睁不开眼。雷声一下一下的响起,仿佛锤头落下锤裂天际。
“七下了。”张解端着还剩半碗的鸡汤看向雷声滚来的方向,“藏龙山的方向,响了七道雷声。”
话音刚落,便有白光闪过,春雷将天空撕裂,映出站在窗前的几人面白如纸,雨水瓢泼而下,将满园的花草枝叶打的凌乱不堪。
张解浑身已被瓢泼的雨水浇透,宋嫂子回过神来,忙将他拉往里屋,掺杂了雨水的鸡汤被胡乱的放在了桌上,小小少年垂眸,瞳黑如漆,任宋二和宋嫂子拉扯着向里屋走去。 ……
……
一生一死、一求一予、一阴一阳,太极阴阳的两端是两座交换生息的阴阳鼎。躺在地上形容枯槁的老者一动未动,依旧瘦弱的身体却仿佛有了生机一般,那上了年岁褶皱昏黄的皮肤,渐渐变得光滑而健康,鬓白的发须染上了墨色,双目睁开,无神茫然的双目渐渐添上神采。
华发转黑、鸡皮鹤颜转为青春年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怕是谁也不会相信。
“枯木逢春,简直神乎其技……”
“神乎其技你个头!”衣衫凌乱、神情狼狈的女孩子大步而来,整个人气势十足,彷如一道利剑,劈开了浓雾,她一把扯掉头上歪歪斜斜的官帽,咳了两声,用手擦去嘴角呃血丝,指着天怒道,“你们要逆天而为,问过天同不同意了么?”
话音刚落,白光闪过,春雷割裂开阴阳幻境中浓浓的白雾,幻境被破,幻境的主人东浅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口中吐出了一口血,单膝跪地,看向泉园四周的雷火。
纵然春雨细密,却阻不住如此大的雷火,整座泉园此时已经烧了起来。
“去拦住她!”东浅公子双目紧紧的盯着那交换的阴阳两鼎,目中神采愈发的狂热,面对周围火海他也不急,转头扭动了八卦阵盘一旁园引水的闸口。
无数暗河的水流涌入泉园。
“胡老爷还真是费心了。”东浅公子冷笑。
三个被束捆在地上的阴阳术士已经醒了过来,此时皆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阴阳两鼎的两侧,容易老先生目光一滞:“天谴……”
从藏龙山借来的阴气愈发稀薄,又有泉园外的生气被借入园中。
……
无端打了几道春雷,让济南街头行走的路人也是吓了一跳,手中雨伞斜了斜,继续迈腿向前走去,下一刻却听一声尖叫陡然响起。
“啊——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这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济南街头随处可见。就连关在宅院之中,并未出门的张解等人也听到了外头的慌乱。
整个济南府恍若人间熔炉,灾祸遍地,有倒塌的房屋,奔涌而出的泉水,河流逆涨,花草枯萎。
换了一身衣裳的张解仍然坐在窗边,听的一声瓷碗落地,那掺杂了雨水的鸡汤洒落一地,整个家宅晃动。
“怎么回事?”宋二诧异的拉着张解冲到院中,“济南城地动了?”
地动也属阴阳司、钦天监管辖,别人十次里面九次也算不准也就罢了,可卫天师在这里,若有地动,她为何不提早告知他们?
“不是地动。”张解指向院子角落里突然生出的长短不一的石柱道,“这是阵法,护宅的阵法启动了。”
第900章 为鼎
张家祖宅的护宅阵法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自启而动,不过是察觉到了人间熔炉在外,想要护住一方平安罢了。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么?”张解抬头看向藏龙山的方向,“很低。”
似牛鸣却又非牛鸣,如虎啸却又非虎啸,低沉响动,每一声,脚下山河震颤,让人心生畏惧。
“什么声音?”宋二茫然的环顾四周,他们是会内家功夫的高手,按理说当耳聪目明,比张解这孩子耳力更佳才是,眼下却什么都听不到。
“藏龙山上有龙么?”张解指着藏龙山的方向问道。
宋二沉默了下来:这他哪儿知道。张小公子哪里都好,就是太好学了。问的东西,十次有九次,不,十次都是他所不知道的。
“藏龙山上有龙么?”问出这句话的可不只有张解,还有泉园之中的东浅公子,那一声低沉的吟啸他也听到了。 女孩子转身躲开了那两个江湖术士的攻击,尖叫道:“天谴之下,都等死吧!”
声音尖锐,刺破耳膜。
耳边隆隆声响,济南城雨水不少,可却是细雨连绵,像如此隆隆巨响的声音却是只有湖水倒灌而下才会发出的响动声。
……
“洪水来啦!”本是人间熔炉,有人眼尖看到藏龙山上水流奔腾倒灌而下,百姓慌忙避乱,闻讯赶来的府衙官吏看着自上而下的洪水,神情渐渐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