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想——”
“我不想。”
初礼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接触到了什么非常深刻的东西——一个人,写作的初心,他最初想要表达的思想,他最初想要描绘的世界,他至今还在念念不忘的……
她想知道。
一样东西,如果能打动作者数余年,那它说不定,或者说是一定也可以打动读者。
初礼跟在昼川的身后,看着他弯腰将剩下的稿纸从地上捡起来,整理好……在男人弯腰整理时,初礼抱着膝盖,蹲下来,蹲在他的身边,小声道:“稿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男人即将拾起一张纸的动作一顿,他转过头,看着初礼:“以什么身份?”
说话时,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初礼几乎能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咖啡豆气,这种气味几乎将她身上的酒精气息吞噬,她感觉到酒精又往头顶走了走,她缓缓闭起眼,咬咬下唇:“你说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
编辑也好。
朋友也罢。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昏暗之中,她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两圈,良久,他淡淡道:“不行。”
“……你的连载大纲还没定,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些大纲并不是你目前的最优选择,”初礼微微皱眉,“与其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写什么而耽搁下来,为什么要无视一个原本已经在那放着落灰许久,你也惦记了很久的——”
“因为我不需要再被否决一次。”
男人毫无情绪的声音想起。
初礼话语戛然而止,愣住。
“因为你的好奇心,拿去看了,然后笑着说:果然都是很古老的东西,内容太古板了也很无趣,老师还是写别的吧,”昼川面无表情道,“这种话,十年前我父亲已经对我说过,所以,抱歉,我不想再听第二次。”
“……”
“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坚强真是对不住了,我也有会害怕的东西。”男人终于有了表情,他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盯着初礼的眼睛,“别再碰它,不是喝醉了吗,就当是做梦好了。”
话语到最后,有隐藏在冰冷面容下,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小心。
“大纲过年前后我会另外给你。”
男人语落,直起腰,率先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完全全笼罩——
身上的刚刚回家时沾染上的温暖一丝丝从身体里抽离,书房里的寒气仿佛透过拖鞋从脚底一直往上蔓延到心里……看着面前站着的人放好那些草稿纸,然后转身一言不发与她擦肩而过走出书房,从头至尾,他不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就像是初礼在无意之间触碰了什么禁咒,揭开神之隐秘的真相……
最终唤醒了真正的昼川。
他可以笑着跟人调侃自己文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创意;
他可以在编辑的威胁下将那些奇怪的东西改为正常;
他可以写出叫很多人拍手叫绝的精彩剧情;
他可以强词夺理自己的错别字都是通假字;
他可以把自己的编辑气得上蹿下跳,或者是在编辑需要帮助的时候立刻严肃起来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他可以创造出无数让人们难以忘记的经典角色;
他是一名合格的当红畅销书作家。
同时,他打心眼里抗拒着——
抗拒着与任何人分享。
就因为第一次尝试这么做的时候,他遭到了拒绝,从那一天开始,那伤口并未随着时间治愈而是逐渐恶化深入骨髓。
然后,就有了如今的昼川。
“……”
初礼强忍住脑袋里沉重又如针扎的疼痛,扶着书房桌子站起来,她看了眼男人离开的方向,走廊一片漆黑……
手在地上磨蹭无意识地抓了两把,在摸到桌角下轻薄冰凉触感突然停顿了下,手掌收紧,初礼沉默地在那儿定格了一会儿……直到片刻后,她缓缓摊开掌心,一团皱巴巴的稿纸已经被她的掌心的汗给汗湿。 一张被不小心遗忘的原稿。
初礼舔了舔因为方才失魂落魄而有些干涩的下唇,将那一张被遗忘的稿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叠好,然后妥善收进口袋里,动作轻柔得,就好像那是昼川本人——
仿佛生怕一个动作重了,就会将他惊扰。
玻璃心的戏子老师。
蚌壳不肯打开,遇见滚水都死活不开口,这都没关系,只要它还活着,就得乖乖等着,她亲自来撬——她会拉开门,掀开窗,将他从阴暗的角落里强行拖出来,站在阳光之下。
无论他怎么想,她是一厢情愿的——
他的心魔,她来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