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澜气得扁了嘴。
“别指着我。”韩敬提醒他,“想说什么尽管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周江澜一开口就后悔了,但也只能继续说下去,“他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你的嘴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把那把剑全部吃掉呢?”
周江澜悔得肠子都青了。周迟想和他吵架时,他总是从正面避开,那并非是他有着冷静的天赋,相反,他言辞匮乏,完全不擅长拿话语攻击别人,也不像周迟,无心之间就能说出伤人的话。
韩敬迷惑地看向他。
韩敬家的弟弟低声道:“大师?在下也姓韩,名慎,昨日去清妙观没见着你,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了。”
韩敬道:“你们认识?”
周江澜道:“别叫我大师了。”
韩慎道:“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比我还小几岁。”
韩敬道:“他是人小,却很有智慧。”
周江澜道:“我还没有原谅你。”
韩慎道:“哥哥也是为我好。”
周江澜道:“他才不是为你好,他不关心你。”
韩敬道:“我还不够关心他?别人的事,你明白什么?” 正当叁人僵持住,院子外又有来客。周江澜跟着韩敬去开门,韩慎跟在周江澜后面,尾巴连着尾巴。
来者是书院的小师姐,她撑着伞,穿了一身粉白的裙子。姑娘对他们的意义总是不一样的。小师姐长得很漂亮,爱笑,像个快乐的精灵。院子里的几个人见到她,都默不作声地休战。
她是来找韩敬的,为了一些课业上的事。但也未必。
周江澜和韩慎坐成一排,乖乖喝完两盏茶,等韩敬回来。韩慎望着周江澜,像望着救命稻草,目不转睛。周江澜遂和他聊了两句:“你的名字是哪个字?”
“慎独的慎。”
“这样啊。”
他想起周迟在他手上写字,心刺痛了一下,她指尖的感觉至今还留在他掌心。
他又道:“你那位去世的朋友,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是个不算很好的人。”
“啊?”
“所以我害怕我和他一样,我也害怕他来找我。我想他来找我,又不想。我那天去清妙观是为了买把桃木剑,买个八卦镜,再求一道符,还好遇到你了,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韩敬去了不久便回,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周江澜问他:“你们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
“他们说小师姐喜欢师兄。”
“你弄错了。”
“真的吗?”
“我跟她没关系。”
“就算有也——”
“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要乱说了。何况事实并非如此。”
韩敬太严肃,倒让周江澜懵了,好像要么他是个顽固的男人,毫不开窍;要么他有了一个喜欢的姑娘,决定为她守节。
“小师姐挺好的。”
“她好不好和我有什么相干?”
“好吧。”
周江澜又陪韩慎说了半个时辰话,才沿来时的路慢慢回家。
韩慎变得开朗了一些,这本是好事,可当他想再拜托韩敬多照顾照顾他,却看见师兄一个人在廊下煨茶,拿背影对着他们。他放下小风扇,提着一杆秤,挑了一点茶叶放在托盘上。他专注于自己的世界,毫不关心他们,只在意火候、重量、成色、味道等等距离他更加遥远的东西。
这大概就是人间世。
周江澜想发泄,想找个亲近的人打一架,想任性地放肆一场。他刚刚就想这么对韩敬,想往他脸上挥一拳,他的拳头差点扬起来。
而后他看见了系在他手腕上的赤玉,像谁眉心的红痣,渴望一个深情的吻。他做不到了,也庆幸自己没有那样做,他愿意屈服于那柔软的咒语。
周江澜辞别韩敬之后去了柳树营,把靶子当成最可恶的混蛋,一射一个准。 他打破了上一个最年轻的天才弩手所能创造的记录,被几乎整个军营的男人团团围困起来,有人想和他切磋,有人把他举到头顶,抛起来接住,再抛起来,再接住,让他自由地反复靠近虚无。
周江澜捏紧拳头。他很紧张,很担心。他的脑袋被他们摸了太多次,他很担心自己就此长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