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彦羲轻叹:“见不到了。”
“不可能,男人这里就没有知难而退几个字,刀山火海,只要她在,通通都不作数。”
“厮人已乘鹤西归。”
“……节哀。”
“君须怜取眼前人。”
他们聊得不长,半炷香工夫后,有开门的声音,走路的声音,轻微的叹息的声音。
有人慢慢靠近。
她已对这气息很是熟悉,湿的,黏的,那让她想起遥远海岸上安静的白色盐粒。
李承业太喜欢亲她了,他不爱淫词浪语,偏偏爱与她的嘴唇缠绵在一处,好处是她不至于因缺水而干渴,坏处是差点被亲到窒息。
两双唇即将相贴的那刻,周迟睁开了眼睛。
李承业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去,手像是无处安放,动了动,给周迟添了一个软枕,目光与她的短暂相遇,又移开。
那一眼让她想起昨夜,李承业抱她去温泉——她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等人醒过来,已经在那里了,腰和腿发酸发胀,软软地,不想动弹,温热的水侵袭她每一寸知觉,带走她所有疲惫。她被他揽在怀里,有气息温柔地拂拭过耳际。
温情止于此。李承业歇息够了,替她清洗,擦过腰窝的时候,她的腿微微发抖,这让他身体又有点发硬,他吻她的耳朵,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按。她迷迷糊糊中任他摆弄了一阵,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也忽然发觉自己这一晚到底做了什么,恼意横生,五指一扭,差点把他弄折,于是他们又在温泉中打了一架。后来她接受了李承业的提议,鸣金收兵,回去再战。再之后——
周迟想起他临走前说的话,气道:“李大将军,你的脸皮有来客居的酥心卷那么厚。” 说到点心,两个人都有些饿了,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你有没有……”
“嗯?”
李承业咳了一声:“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周迟略一思索,昨日吃了杏仁茶,前日喝了鱼汤,她爱那温润的口感,遂道:“小米蒸熟,拌蛋黄粉,碾得碎碎的,铺上鸡丝,再配一碟百合,调一汤匙秋梨膏。”
李承业乐道:“将军家鹦鹉也是这么吃的。”
“我不正是你手心的小鸟么?”
这大概是调情。李承业心口隐隐发烫。
似乎以前也有姑娘这么说过,说自己是笼中雀,水中月,镜中花,那不是他要的答案,他给不出任何答案。每当他想得到一点什么,总要拿血和汗去换。
“李大将军,你会不会想,照顾这个人可真麻烦?”
“怎么会。”
“因为我是这样想的,我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就算如此,我还是想麻烦你。”
“别乱想。”
“嗯,谢谢你。”
“小事。”
药力发散,周迟眼皮挣扎了几下,昏睡过去。她的呼吸长而悠缓,春天的柳絮从她的骨骼和血液飞出来。
李承业亲了亲她的鼻子,又抓住她的手放到嘴边啃了一下,才放她安眠。他想留下点什么,他的味道,或者一个印记,但要是这么做……
孰料周迟又睁眼道:“你不走了?”
李承业道:“不了。”
“你还是走为好,奉劝你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
“吾好梦中杀人。”
安睡的女孩没杀过人,倒是清醒的男人杀过好些。
李承业恍了恍神,松开手。本想陪她躺一会,现下无甚心情了。
隔了一阵,外面下起雨。
暴雨让他清醒。十四岁时,母亲于病中去世,也是这样一个雨天,连老天爷都在哭泣。
两个月后他去了江城。他听说沉时要来,所以果断地抛下故乡,奔向他想象中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生活。最关键的是,他能离姓李的人远一点。李一尘的父亲为他母亲花了重金,寻来无数名贵药材救治她,可唯独不肯牵一牵她的手。
来了江城,他也经常不开心。江城是座雨水很多的城市,而他讨厌下雨,暴雨会耽误人们做事,一旦闲下来,满世界都是嘈杂的水声。
雨水冲断过江城书院外面的桥,那天他带人加紧修补,人在桥下,听桥上的学子念“春雨断桥人不渡”,唱歌一样好听。然后周迟路过,他看到她也不高兴,阴郁散去了几分。
外面在下雨,他哪里都不想去。他想待在周迟身边,听她梦呓,等她醒。 他看不清她,却看清了自己。只要他觉得他爱周迟,势必经历爱情的痛苦。微弱的理智呼喊道,停下吧,可怜的不是她,是你。他说,我抵抗过了,没用。理智反问道,是吗?他说,罢了,你走吧。最后它也走了,唯一一个战友放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