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墨很少想起自己的父亲,尽管他的事业和生活都是父亲的痕迹:家里安排饮食的时间、菜式的口味、茶叶的种类,甚至花园里每季栽种的品种;董事会以及高管的汇报方式、集团的文化氛围、上层人物的信任以及世交叔伯的期许。这一切他都冷静而温和地全盘接受了,仿佛他只是一个痛失慈父的孝子。
若是以往,他或许会感到高压、不甘和愤怒,然而现在内心的幸福完满像一层保护结界一样抵挡所有的负面情绪;内在的富足和对妻儿的爱恋又催生出一股新的动力,他现在满怀激情独挑家族大梁,为后代守护一片天下。他从未感受过内心的正能量的如此澎湃,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战士。这孩子来真是一个福星,到来不久便发生斯杰生联姻失利,在他这个准爸爸眼里更显珍贵。
男人满意地瞧着妻子只隆起一点的小腹,依旧曲线分明的小身板穿上略宽松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孕妇。耀眼的日光从花纹精致巨的大的落地窗外照进餐厅,为娇媚的准妈妈镀上了一层圣光。海伦喝着厨房特别为她做的营养粥,抬起眼感受到了丈夫炽热的爱意。她对上他黑亮的双眸微微一笑,自己应该是很幸福的吧?墨哥哥现在还特别推迟上班的时间,就为了陪她一起吃早餐。
然而魏助理的电话打破了温馨的时光。“好的我知道了,我亲自参加。帮我准备一份吊唁函。”斯墨皱着眉挂上了电话。
海伦为那两个不详的字眼睁大了双眼,无声地询问略显惊讶不解的丈夫。
“安永百货的安厚沃和他的女儿意外身亡,葬礼安排在一周后。”斯墨连忙移到妻子身边,轻揽她的肩膀抚慰。孕妇真不适合听这种消息。
听到名字,小女人的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瞬间煞白,手里的调羹“哐”地落到半空的汤碗。“安叔叔和他女儿?”她差点口吃,“那,那个爸爸的老友?”
“是的,”男人皱着俊秀的眉毛,忧心地打量妻子,“父亲举行葬礼那天他和他的小女儿还停留了不短时间,想不到现在两个都……”
海伦点点头,胸间泛起作呕的窒息感。“墨哥哥,我不舒服,想躺一会儿。”天啊,她记得安丽仪,那个年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的美女。
斯墨点点头,亲自把人送上房间并看着她入睡才离开回公司。都说怀孕的女人特别多愁善感,他就不应该把这些晦气的事情告诉她。万一冲撞了肚里的孩子怎么办?他暗恨自己的鲁莽。现在他都会将海伦的一切反常解读为孕妇的特殊情况,甚至连她以前给他的不安全感都自动解释为她年龄小,对作为人妻和即将成为人母觉得茫然。
房间门轻轻合上,被细心拉上遮光纱的卧室陷入一片幽暗。女孩睁开了眼睛。
她侧躺在床上,原本怡人的中央空调温度,现在竟令人皮肤发凉,她不禁裹紧了柔软的薄羽绒被。打开手机搜索安永百货,果然各大媒体都报道了噩耗,但是除了简单陈述意外身亡外没有对死亡作过多的描述。颤抖着纤细的手指滑动屏幕,曾经活生生的人化作眼前的黑白肖像在美丽的棕色瞳孔中不断放大,再放大……
那是一片湿润厚重的浓雾,咸腥的水气令人呼吸困难。梦中人擦了把脸,一边努力辨别前方的路,一边躲开脚下滑腻腻的草丛。俯身仔细一看,那野草异常粗壮,长如藤萝,竟不像陆生的植物。梦中人还没来得及站直身体,突然前面徐徐飘来一个黑色人影。之所以说飘,是因为依稀看到那人不断前移,但脚步虚晃,仿佛喝醉了酒。梦中人就这样呆呆地半蹲着身子看,突然那身影一阵加速,突然就来到了面前——
是斯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