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女士。”他直起身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脸上。她披着紫薯色的毛衣外套,柔软的黑发海藻般的披在身后,她的脸憔悴了不少,但还是十分养眼,眼睛像是两颗难得的晶石。
“我来看看你。”他回答,撩了撩她脸蛋旁边的头发然后走进客厅。
他穿着满是雪水的长靴,在地上留下了一串串泥泞的脚印。苏珊娜戳了戳愣住的汉娜,让她赶快躲起来,汉娜木讷的跑开了。
“晚上好。”他抬手向坐在沙发上的老人行了一个纳粹礼,老人头也不抬的继续烤着火,他不恼不怒,径直走向了沙发,撩了一下厚重的外套坐了上去。他转过头,微笑的对苏珊娜说道:“请过来。”
她走过去,看见他朝她伸出了一个手臂,带着黑色战时手套的手,朝她勾了勾手指。暖洋洋的火光在年轻男人的脸上跳跃,三七分的金色油头闪闪发光,他微笑着搂过她,塞进自己怀里。苏珊娜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这个男人的身体也太冷了,她的半张脸都紧紧贴在他带着雪花味道的胸口,他胸前的蓝色徽章搁的她颧骨生疼。他手圈住她双臂,搂在她腰上。
可是只是接近他,那些不好的记忆就又一起窜了出来。
痛苦的,屈辱的,隐忍的,隐忍的高潮。她攥紧了手,让自己不要再想。
“您不打算给我一杯咖啡什么的吗?外面真的很冷。”他用蹩脚的法语说道。
他没有对怀里的苏珊娜说,而是对着坐在对面的老人。老人不说话,冷着脸,镇定的坐在那。
这已经是苏珊娜带回来的第二个德国人了,还不算她早逝的德国丈夫,老人心里鄙夷。
“我去给你倒。”苏珊娜挣脱他的怀抱,起身要离开。
他放了她去倒咖啡。
“只有人造咖啡,不好意思。”她将热腾腾的咖啡摆在沙发前圆形的小茶几上。
威尔海姆脱了手套,端起来斯文的喝了一口。
苏珊娜坐在沙发上,与他保持了一个人的距离。
“你又去找他了?”威尔海姆开门见山。
“什么?”
“在汽车里你们做了什么?”威尔海姆收敛了笑容,平静的,沉甸甸的目光看着她。
“你在跟踪我?”
“那你误会我了,我从昨天到刚刚都在做运输工作,然后杀人,运输,杀人,运输,杀人。”他重复“运输”和“杀人”这两个词的时候,还贱贱的摆了摆脑袋,配合他声调的韵律,“秘密警察在大力管控这片区域,所以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
“你未免也太多疑了,少校。”她尽量不去激怒这个男人,“我们只是普通的交谈。”
“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可爱。”他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脸,他的手指很细腻,然后温柔的说道,“你们又在交谈什么呢?” 问到关键处了。
“我昨天发烧了,是他碰巧把我送到了医院里,我去是给他道谢。”
“道谢需要在车里?”他追问。
“少校先生,我知道您每天很忙,可为什么要和我这样一个可怜寡妇过不去呢?您这是在浪费时间。”
“我很喜欢和你聊天,这并不算浪费时间。”他动了动双腿挪了挪位置,和她靠近,然后将胳膊架在大腿上,撑着脸庞目光深情的望着她。
“您这是在钻牛角尖,我没什么能辩解的。”苏珊娜不明白他这么刨根问底的精神是从哪来的,又整天对她疑神疑鬼,话说回来,她又是他的谁,他这么做简直自作多情。
当然了,他是党卫军少校。
威尔海姆看她一副死生悉听尊便的样子,接着说道:“从前,还是在德国的时候,我曾经在集中营守备部队做过很长一段时间。”他像是在温柔的讲童话故事,“对所有事物,感兴趣不感兴趣的,我都喜欢弄明白,也许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
听他语气缓和,也不再追问,苏珊娜小心翼翼的继将话题扯远:“集中营是什么地方?”
“我希望你永远都不明白的地方。”他平静的望着她。
她草草点点头。
一时间,客厅陷入了沉寂。老人还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不发一语,低头看着报纸。而这边的两人,一时也沉默了,威尔海姆随意的环顾四周的房间和摆设。汉娜从楼上探出一个小脑袋,偷偷窥探着楼下。
“我想,里希特上尉应该回来了。”威尔海姆打破了沉寂。
苏珊娜还没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只见他抬腿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径直走向厨房,朝着窗户走去。苏珊娜快步跟了上去,不知他要做什么。
他俯身撩开窗帘,黑夜里,远处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院子外面的街道上,隐隐的有车灯的光亮。苏珊娜踮着脚尖,也朝外瞟了几眼,她发现了两件事:首先,威尔海姆的梅赛德斯奔驰竟然已经不见,而另一方面,布莱纳特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