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吃着,再张嘴时,却没人再喂了。
宋徽翊循着声音走到卧室。吴络又打开了行李箱,正在往里塞东西,“我突然想起来老家的床单被褥你可能睡不惯,我们还是自己带上。”
宋徽翊点点头:“还要记得带红包,明天早上出发前我去机取点现金。你亲戚家的小孩多吗?一个孩子给五千合不合适?”
吴络皱起眉:“什么五千,给两百就不错了。”
“两百也太拿不出手了……”
宋徽翊的话被急促的门铃声打断,她哭丧起脸:“不会是我爸或者我妈吧?”
她烦躁地往门口走,“可真烦,逮人都逮上门来了。”
宋徽翊脸色不虞,哐当打开门时周身的刺都武装好了,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门口站了一大一小,却是意外之客。奇奇正仰起头,一脸好奇,而一旁的大人,则是垂头敛眉,不敢直视她
自从宋炜表达了对吴络的爱意之后,宋徽翊就已经和她形同陌路了。
有时一些场合难免会遇见,宋徽翊也总是对宋炜很冷淡,假装看不见她。宋炜也知趣地不凑上去,两姐妹心照不宣地从来不坐同一桌吃饭。
宋徽翊从长辈的口中听到过一些宋炜后来的状况,她与父母还是争吵不断,职位从本可以进军高层的领导位置派到了不痛不痒的行政岗位。奇奇刚满一岁便被送到了小托班,现在已经升上了正式的幼儿园。
宋徽翊调整了几个呼吸,还是没能做出来热情样子,“有事吗?”
宋炜看见从卧室走出来同样僵立在玄关的吴络,二人脸上的防备如出一辙。她不由苦笑道:“看来我对你们俩造成的阴影还真不小。”?宋徽翊回头看了看离她几步远的吴络,再次看向宋炜:“你有什么事吗?”
“我……”宋炜很少再化过去那样凌厉的妆容,垂起眼来也没有以前的盛气凌人。她顿了顿,说:“刚才吃饭的时候奶奶拉着我说话,她说我们小辈的感情不如以前,问我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奶奶发黄还淌着泪的眼,忽然就很难受。其实不用她讲,我也早就想跟你和好,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的大不了的,是不是?”
“那你现在对吴……”宋徽翊心情很复杂,她知道宋炜这几年一直是单身,但她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问。
一旁的奇奇早就看见吴络,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捧腹大笑,激动得随时要发射。宋炜一不留神,奇奇便挣开她的手,奔到吴络面前,咿咿呀呀用小奶音说话:“叔叔,你好呀。”
按理说,奇奇不该记得吴络的,大概是依恋期相处过的熟悉感还在,吴络对小朋友又极有耐心,所以奇奇尤其兴奋。
宋徽翊只能往旁站了站,让出门口,“那你也进来坐吧。”
宋炜没有推辞,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换上,两人直挺挺坐到沙发上时,奇奇正在对吴络说他饿了。
吴络正好也想回避,于是立刻起身:“我去储藏室拿点零食给他吃。”
“不用了,”宋炜说:“他在小叔叔家光顾着和依依玩,叫他吃饭也不吃。就是要这样饿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吃饭。”
吴络折返回来,小腿却倏地被软绵绵的物体抱住,他低头一看,奇奇抱着他的腿,“哇”地一声就哭开了。
吴络于心不忍,拖着奇奇往厨房走,“那就不吃零食,我给他煮点面。”?宋炜没再坚持,坐回沙发,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厨房很快传来奇奇咯咯的笑声。大概总是有人能把很多件棘手的事情放在一起,还能做得游刃有余。
宋炜把玻璃杯放回茶几,温和笑道:“能让奇奇一直这么喜欢的人,我只服他。” 不论过多久,提到吴络,宋炜永远都不吝欣赏和赞美。
如果说宋徽翊已经被长时间的危机感折磨得有些神经敏感,那么这一刻,她脆弱焦虑的情绪忽然就到达了临界点。
宋徽翊蹭地一下站起来,疾言厉色道:“你什么意思?你别痴心妄想了,有我在你就绝对不可能!你也别做出一副你早有眼光的样子,我才是第一个发现他的。”
“你坐下,我不是那意思。”宋炜惶惶然地把她拉下来,“我就是单纯的欣赏,没有别的想法了。”
宋炜看着宋徽翊像还是不痛快,继续说:“你早就觉得我当年对他的感情来得太突然,其实我后来认真想过,在当下那个孤立无援的环境下,无论是谁妥帖地帮我分担了,我可能都会立刻爱上他。”
宋徽翊把手交迭放在膝盖,往后靠在垫子上,示意她接着说。
“刚生完孩子那会儿,我很讨厌别人叫我奇奇妈妈。每次听见都会暴怒,仿佛我不是一个独立的人,所有的社会属性都只剩某某某的妈妈这一个身份。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像生了一场大病,但现在奇奇已经长大了,不像刚上学那会儿总是生病,放了学还能把他送去托管班。我好像终于得以从那一段时间的困境中脱离出来。”宋炜语气感伤:“我爸妈直到现在还在怪我,可我仔细一想,我似乎全是在跟他们的抗争中才做出了冲动决定。我从小到大都很努力,等我好不容易按照他们的想法从名校毕业,取得了好成绩,他们又突然调转方向,开始劝我不要那么拼,说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男人。我太想反抗了,为了证明‘结婚是女人的唯一出路’这句话是错的,所以我把生孩子这件事想得太简单。带孩子需要稳定的情绪,充足的精力和高质量的陪伴,我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了。这件事本身当然没有错,但如果只是用来作为反抗的武器,好像对这个孩子太不公平。我现在才明白,追求自由不是要站在爱情和婚姻的对立面,自由也不该是紧绷地卯着劲,它该是舒适自在,自然而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