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他自问同这七王爷素无往来,近无仇怨,若是有心相邀,有谁会把这相邀之地安放在这牢狱之中?
这到底是一个下马威还是一个拉拢的信号呢?而七王爷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何?让他恐惧吗?
那他确实做到了,身在那样一个似乎见不到光明,永远没有明日的地方,他确实是恐惧的,但他恐惧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些皇子们的态度。
对人,对老百姓,对臣下们的态度。
他最怕的不过是汲汲营营,起早贪黑数十载,却连一身抱负都未施展,便被一些莫须有的人或借着莫须有的事儿给打回原形,终成空。
但此时此刻,周身经脉的血液开始流动后,郁桂舟脑子里这些虚无的想法又轻轻的被他给碾碎。管他七王爷什么意思,只要如今没有明说,那他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至于七王爷本人,就当他是一个有着独特口味的人罢了。
这天地间,他只需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家人,对得起自己便行,若真有一日当这朝廷的诡异风云波及到自身,素手难测之时,那便轻装从简,回家种田去吧,也不枉读了一场,做了一场,人也总要倦鸟归巢,安度余生不是?
当他穿着常服出现在阖一居时,谢荣和郁竹两个正有些坐立不安,堂上,郁老祖两口子和郁当家正在逗弄着小糯米和小圆子。
小圆子便是郁家最小的闺女,长得圆啾啾的,所以给取了个小圆子的小名,大名叫郁朝露。
郁桂舟先是朝谢荣和郁竹递去一个安抚的笑意,这才给庞氏等人行了礼。庞氏高兴的抱着胖乎乎的小丫头,捏着她的手心轻柔的哄着:“快看,你爹回来了。”又招呼郁桂舟近前,语气里满是骄傲:“舟哥儿,你这整日忙碌着,恐怕还不知道吧,小圆子如今喊人可利索了。”
“是吗,那我来问问,”郁桂舟几个大步在庞氏跟前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圆啾啾的小圆子,对上她她明亮无邪的眼,心里顿时软成一团,伸出了两手:“来圆子,给爹抱抱。” 小圆子出生到如今也不过一岁多些,连路都走不稳,平日里又是在庞氏跟前长着,郁桂舟忙,能陪着闺女的时候少,小孩子的记性又不好,特别是小闺女,娇气得很,对这个不大熟悉的亲爹只看了两眼,便转头扭到庞氏怀里了。
庞氏顿时喜得跟什么似的,直说自己没稀罕错人,又对郁桂舟嗔了两句:“谁让你总是不抽个空出来陪陪她,你要再忙下去,只怕闺女以后都认不得你了。”
倒是小糯米跟小圆子截然不同,当初父子俩相见时,小糯米都快两岁了,哪知跟亲爹没好上几日,就整日爹长爹短的问候起来了,莫说他们这些打小稀罕的,便是谢荣这个亲娘也越不过郁桂舟这个爹在小糯米心里的位置。为这,庞氏等人没少打趣小糯米,说他有了爹就不要曾祖了。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
小糯米眼见得郁桂舟没抱上小圆子,扭着小腰就挤了过来,扯了扯郁桂舟的袖子,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腰,就差没直说,我的腰借你抱了。
郁桂舟把这贴心儿子抱起香了好几口,没一会父子俩就玩起来了,而逗了半晌也不见小糯米给反应的郁当家就怒了,不满的说道:“祖父整日的陪玩,随喊随到,如今还比不过他爹一个眼神了。”
“德行,多大的人了。”
郁老祖白了他一眼,也朝闹着的父子俩那边问道:“舟哥儿,今日进宫面圣没出什么问题吧?”
郁桂舟把儿子抱着,正正经经的坐好,这才回了话:“一切都很顺利,陛下也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君王。”
至于七王爷的事儿他就不提出来让家人担忧了。
“陛下确实是一位仁君,若不然这四海也不会如此平静,百姓又如此安康,”郁老祖又提点了几句:“上淮之地与旁的不同,这里每每走一步便要考虑上十步,关系人物错综复杂,难得理清,各大世家又惯常有姻亲之面护着,更是枝繁叶大,你在皇都为官,要谨言慎行才是。”
“孙儿省得。”这才来上淮几日,郁桂舟便觉得在亡山数年不曾用过的刀光剑影都出现了,且,这里的刀光剑影,那都是不见血的。
郁老祖对这个孙儿的行事风度是十分满意的,沉吟了会,又交代:“不过也莫要畏首畏尾的,男子汉大丈夫,便该顶天立地才是,做臣下的,不应与百官过多的来往甚密,但做独臣也是不好,便如人一般,天下都可有浅言相谈之人,但那真正交心之人,不过二三。”
这些郁桂舟也曾考虑过,且他初到上淮为官,还是得去结交几个心胸宽广,又不爱结党营私之人。
如当年会试时对他颇有帮助的柳真柳大人、施家那位族兄,还有凌辰大儒等等……
把郁老祖说的他记在心里,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桑儿不是说要来上淮吗,怎这两日还未到?”
“不知,许是路上耽搁了。”
“……”
郁家一众人又说了些许家常,谁都不曾发现,在阖一居外,一名黑衣人轻轻从院子中离开,随后一跃纵深跳到了墙上,随后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郁桂舟:学武的了不起啊,还翻院子!
第176章 桃李满天下5
当年册封太子, 魏君下旨开了恩科, 那一科,出现了无数惊才绝艳的人物, 如老态龙钟却依然勇于向上的通州府柳沿岸柳会元老大人, 也如宣和这般贵气天成的翩翩公子哥,也有享誉魏国的清雅状元郎以及那一曲回荡四海的笑江湖……
郁桂舟首先拜访的是柳真柳大人。
在他入上淮之前便先把上淮如今的官场给打听了清楚,知道这位柳真大人依然时不时在府学里育人子弟,且因他数年如一日的刚直不阿的脾性,并未升迁,依然是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督学使者大人。
官家引他进去时,看着一如往昔的布置, 郁桂舟不禁生出了感慨:“在柳大人这里, 本官又仿佛回到了当年一般。”
语气里十分怀念,但依然是官家的引路人却再不敢有半点轻视之意。
谁能料到这一位普普通通的学子,竟然在如此年纪便能称得上一声大员了呢, 果真是造化弄人, 气运使然才是, 也幸好,他从来没看低过这些学子, 谁知道未来他们其中某些人会不会鱼跃龙池,一飞青天了呢。
比如这位……
到了书房外面,官家把他引入房内,便在身后轻轻关上了房门,由得他们私下去交谈。郁桂舟客气的道了谢, 打量这间前些年求学时来过几回的地方,同外头院子一样,这里的几乎没有变化,连一些摆件的位置都毫无变动。
想起他托人调查时,旁人对柳大人的批语。 古板严肃,丝毫不通情达理、礼教深严……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往常那几样?”柳大人的声音从那前方案后传了过来,只见他双目平视,正正经经的端坐着,衣摆上一丝不苟,连面部表情也少得很。
郁桂舟讪讪的笑了笑,施了个礼:“先生。”
“当不得,”柳大人一如既往的板着脸,眉心微蹙:“如今你已是三品大员,官位在我之上,用不着再如此虚礼,便按同僚的称呼来吧。”
郁桂舟断然拒绝:“这才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