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承天府 古井现密道(1 / 2)

日月重光 澐杰 3897 字 7个月前

西元一六六二年(明永历十六年)

    荷兰人退出台湾之后,郑成功下令由黄安戍守安平、周全斌总督赤崁诸路兵马,自己则带着陈泽、马信、杨英、何斌,准备展开第二次的出巡视察。

    除了何斌之外,其馀几位将领都不是第一次陪同郑成功出巡了。此行的路线可说是保密彻底,随同的将领也只知道郡王打算取道赤崁南路,时间就订在农历年前。

    出发前一晚,郑成功找来陈泽与马信,在延平郡王府的书房内,商量隔日出巡的事宜。

    主从三人皆穿着轻简便服,围着书案而坐,秉烛夜谈。

    「你们二人知晓我这两次出城巡察是何目的吗?」

    三人一坐下,郑成功立即开门见山问道。

    虽说名义上是「抚番」,但是就前次的观察,陈泽与马信清楚那绝非郡王的本意。

    马信知道武将出身的陈泽个性木訥、不善言辞,所以抢先在陈泽之前回了话:「想必郡王是另有用意了。」

    「嗯…你们知道『日月之护』吧!老实说这两次出巡都是为了这批暂时放在承天府衙粮仓内的军錙。」郑成功说。

    跟随郑成功征战多年的陈泽与马信,对于那批被郡王称之为「日月之护」的军錙是再熟悉不过了。郑成功起兵初期原本常为军需所苦,但遗传自父亲郑芝龙的商业头脑,使得郑成功靠着对中国东南沿海往来的商船徵税,几年下来倒是聚积了一笔为数可观的军錙,让郑成功与清军鏖战多年,都不逾匱乏。四年前,再结合日本的资助,终于匯集而成了这一批「日月之护」。

    四年来,郑成功南征北战,不论是北伐南京、亦或是东征台湾,这「日月之护」绝对是随军而行,保管之责绝不假手后方留守的将领,而这批军錙也确实对郑军的战事起了非常大的效用。这是明郑军队作战的依靠,将来北定中原、恢復大明,势必也得凭赖它。

    「那是中兴大明的重要凭靠,我打算将其埋放到一个隐密、安全的地方。」郑成功说。

    「郡王要另行安置日月之护,难道是打算短期内不使用吗?即便如此,难道延平郡王府的粮仓不安全吗?」马信说。

    「征台战事结束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北伐中原了,但现今我军极需要休养生息,我想短时间内确实是用不上日月之护,就留待北伐之时再取出吧!这期间放置在延平郡王府粮仓,总觉得无法令我安心。」郑成功说。

    「属下明白了。」

    马信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陈泽却突然插进了这样一句话,这句话堵住了马信的嘴。

    陈泽很清楚只要是郡王一旦决定的事,任谁如何劝说都改变不了,北伐南京时如此,东征台湾前也是如此,所以抢先马信开口,阻止马信再提出任何毫无意义的异论。

    马信没有再开口,于是郑成功紧接着往下说:

    「前次出城巡视,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所以此次我打算往南探寻。希望两位将军在巡视期间,帮忙多多留意隐蔽之地。」

    「是!属下明白。」

    马信似乎也明白陈泽的用意,两人一道应诺了郑成功。接下来的讨论都只是一些作业上的细节,郑成功交办妥当之后,马信与陈泽便告辞了延平郡王府。

    延平郡王府外,刚与马信分别之后的陈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独自掌着灯,朝东南方向,往座落于当地人称作「统领巷」的宅邸步行。

    陈泽虽然话不多,但是心思縝密,他想起了几天前因为以小斗发粮,而被郡王处决的承天府尹杨朝栋。杨朝栋正法之后,郡王就整日闷闷不乐了。

    被授予承天府尹,可见郡王原先是何等的信任杨朝栋,再对照今日郡王有意埋藏日月之护的一席话,陈泽猜想杨朝栋事件对郡王的打击肯定鉅大,现在郡王心里想必已经不知道何人可以信任了。

    隔日天刚破晓,郡王出巡的队伍就已经整装待发。除了陈泽等几位将领之外,尚有一队护卫,人数约有三十人。郑成功此行低调,不希望大队人马跟随,但为维护郡王安全,负责维安工作的马信让护卫都配带了火绳枪。

    一行人出承天府南城门之后,就朝向东南方徐徐前进。

    一路上队伍行进缓慢,郑成功不时东张西望,并屡屡与陈泽、马信交头接耳。这天傍晚,出巡队伍只行进到仁德里(今台南市仁德区)。郑成功下令扎营。

    这天夜里,在承天府与仁德里之间的田野上,一匹快马疾速奔驰,鞍上之人没有准备火把,仅凭藉微弱的月光,勉强辨识前路。

    傍晚天未暗时,这一人一马就已经领了周全斌的急令出发。离郡王队伍出发时刻,已相距一整天,为了争取时间,这名受令的郡王府侍卫不及准备火把,匆匆起行。没想到初春的日照尚短,大阳竟然下山得这么早。这名侍卫只好不断地以手中短鞭抽打座下马匹,试图催促马儿加快速度,好儘快抵达目的地。

    (郡王一行人不知道已经走到那里了?又是什么重要的事?让周将军必须十万火急地通报郡王。)

    正当这名侍卫心里这么想,前方已隐约明灭着数盏营火。

    「啟稟郡王!周将军在承天府衙的井里,发现了…」

    好不容易追上郡王出巡队伍的侍卫,喘着气在郑成功耳边稟报周全斌将军交待的口信。

    「濯源、子玉(马信字),你二人随我回承天府。其馀人马在此停驻一日,隔日听从杨英指挥,续往万年县(今日之左营)行进。」郑成功说。

    听闻了侍卫的稟报,郑成功等人立即快马加鞭、星夜奔驰,火速赶回承天府。

    「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竟要郡王连夜赶回。」

    郑成功离开之后,何斌间聊般对户官杨英说。

    「何斌,你只要做好你份内工作就行了。其馀的事,用不着你插手,也轮不到你操心。」杨英的话中带刺,态度极不友善。

    此番出巡并不是杨英与何斌首次共事,早在郑成功刚入主普罗岷遮城后不久,他们两人就曾奉命调查台湾有多少粮食可供军队徵用,当时何斌就已经感觉到杨英对自己充满了敌意。至于杨英的态度何以如此,何斌可说是心知肚明。

    郑成功军中许多将领至今仍旧反对东征台湾。离乡来到一个孤悬海外的小岛,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下打仗,眾多同袍病死、战死在那美丽却血腥的山川之中。即使现在台湾已经攻下,但只要一想到征台过程之艰辛、牺牲之惨烈,这些将领不禁心酸又愤懣。

    这样的情绪一旦高涨,责怪的矛头不免指向这位当初说动郡王起兵的何斌,这一切可说都是拜此人所赐啊!

    何斌心里常想,如果不是得到郡王的庇护,自己大概随时都可能被某一位心情难过、愤怒的军士所斩杀吧!

    ※

    深夜承天府衙内的某处,数把火炬将那四周围照耀得宛如白昼。周全斌正与几名士兵围绕着一口井,从井口往下探头探脑,并不时对着井底呼喊,显然已有士兵入井察看。

    这口井早已乾涸,郑成功入主普罗岷遮城时,此井就被封上了木盖。郑成功虽曾起疑荷兰人封井的原因,而着令士兵搬开木盖,大略地看视了一下,但似乎真的只是口乾涸的枯井。

    平常承天府衙的民生用水,都是到距离府衙南方两、三百公尺的一口大井取用。

    「邦宪(周全斌字),说清楚!到底发现了什么?」郑成功说。

    听到郡王的声音,围着井的士兵赶紧退开,净空了周全斌与郑成功之间的空间。

    「回郡王,有士兵在这口井底下发现一个通道。」周全斌说。

    郑成功出巡的队伍出发之后,几名士兵或坐或站地在井边休息,其中一名士兵就坐在这口井的木盖上,哪知木盖年久腐朽,这名士兵就这么连同破裂的木盖,跌入井底。

    井水虽已乾涸,但井底的泥土仍然溼软,仅仅摔疼的士兵发现此井石砖砌成的内壁底部,竟然嵌有一块与人等高的石板,从井口绝难发现。

    得知消息的周全斌,命几名士兵合力搬开石板。石板之后,竟是条阴暗、幽深的通道。

    一个时辰后,东方天空微微泛白。郑成功与马信、陈泽一起下到井底,准备一探这条秘密通道,周全斌则留守在井口接应。

    虽然已是破晓,但天色还是昏暗,井底的通道口仍然伸手不见五指,更别说那即使日正当中、光线都照射不进的通道内部。郑成功三人手持火把,由马信打头阵、陈泽殿后,接连进入通道中。

    从通道入口看进去,里头是一方纯粹的黑。入口极窄,仅能容一人通过;高度也不高,身长者或许还得低下头来才能进入。但一进入通道内,宽度与高度都增大不少,即使三、四个人併肩而行,也不成问题。

    一进入通道内部,混杂着霉味的污浊气体扑面而来,鑽入鼻腔瞬间,让人不禁掩起口鼻。火把仅能照亮三、五公尺内的范围,此距离之后,又是深邃无尽的漆黑。通道两侧石砖壁上,每隔五至十公尺就设有放置火把的支架,有些支架上还放着缠了浸透松油布条的木枝,只要一有燄火接触墙上木枝的顶端,油布立即霹啪作响地燃起了火光。走在前头的马信与陈泽,就这样一边点燃火把,一边小心缓步地往通道深处移动。

    郑成功三人在这个通道内行进了许久,彷彿永无止尽,愈往通道深处前进,空气就愈感闷湿,也愈感稀薄。让人不禁联想,通道尽头连接的,是否就是所谓的「幽冥」。

    「荷兰人挖了这么一个地道,到底想要干嘛?」

    马信边说边挥手,试图赶走鼻子前方的污浊空气。

    「或许是战争时的逃亡通道吧!」陈泽猜测。

    终于,步行了约一公里,一直加诸在三人身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火把照亮的范围内看不到任何石壁,三人左右散开,四处探寻这个空间的界限。就在三人分别点燃石砖壁上的火把后,这才看清楚自己身处的空间,竟是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宽广地窖。

    「也或许是用来储放物品的。」

    发现地窖之后,陈泽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但为什么要将地窖挖凿在普罗岷遮城之外,再筑起这么一条地道连通井底?」

    马信边说边用手敲击着石砖壁。

    「没有其他出口呀!应该不是逃亡的密道。这么大费周章,如果是做为储藏用途,那荷兰人一定是拿来藏放极重要的物品。」

    郑成功说着环视了地窖一圈,就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