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知茵用指尖轻敲了书案,问:“这是什么木材?”
齐汀回道:“香杉木。”
舒知茵只知紫檀木、红木和黄花梨木,她步向书架,按照贴着的类目寻找,寻到一本厚厚的《花木经》。她仔细的翻阅,终于找到了香杉木,逐字看后,她笑了笑,将书放回了书架。
与书房一墙之隔的就是景茂庭的卧房,香杉木制的床榻,月白色的被褥,同样没有一个多余的东西,简洁素璞。舒知茵掀开月白色的门帘进入侧室,不由得惊讶。室内摆着香杉木的箱柜,整齐的放着他近日穿戴的十套月白色锦衣,十套月白色里衣,十双鞋袜,十件大带,十顶白玉冠,皆是款式相同唯细节暗纹略有不同,太过不可思议。
他不喜欢多余的东西,对喜欢的东西简直喜欢到极致。
舒知茵闻着香杉木散出的清香,笑意攀上眉宇。
如锦回公主府归来,迈进侧室一瞧,捧上一杯梨花酿,嬉笑的惊道:“这位千载难逢的景大人呀,真是特立独行的人。”
舒知茵轻饮着梨花酿,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道:“恰与我天生一对。”
如锦咬了咬唇,快步走到卧房外,大声的问道:“齐汀,你家景大人没有婚配,可有心上人呀?”
齐汀在檐下朗笑道:“你觉得呢,我家景大人头角峥嵘位高权重还尚无婚配,即使有心上人,大概是阴差阳错,也许是求之不得,可能是错付衷情。”
闻言,舒知茵冰冷的声音从侧室响起:“如锦。”
“奴婢在。”如锦心呼不妙,冲着齐汀做了一个‘你惨了’的表情。
舒知茵道:“掌掴他二十一下。”
齐汀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你真欠打,油腔滑调,实话实说不就行了,仗着景大人的势有恃无恐了?!”如锦压低声音训了齐汀一句,转身奔入侧室,可爱的眨着眼睛,用祈求的口吻道:“奴婢能不能明日再掌掴他,今日身体虚弱,力气不够大,怕打得他不觉疼。”
舒知茵笃定的道:“不能。”
如锦急得小脸通红,知道公主的脾气,欲言又止,慢慢吞吞的往外走。
“公主殿下,”齐汀大呼道:“齐汀是该打,求在景大人面前掌掴,他总是嫌齐汀的嘴碎,多次烦到极点,正好让他看着解解气。”
这个说辞好,看在景大人情面,公主便会不再追究。如锦悄悄的暗喜,听候公主殿下的回复。
舒知茵信步自侧室走出,停在了月光中,轻语道:“景茂庭依旧未归,今夜不归宿了?”
“公主殿下所言极是!”齐汀认真的道:“每晚亥时之前景大人不归府,则是办案繁忙留宿在大理寺了。”
“带我去大理寺。”舒知茵蹙起眉,已等了他一个时辰。
齐汀对公主殿下惟命是从,赶紧命道:“备马车!”
见公主暂不追究齐汀,如锦欣喜,冲着齐汀眨了眨眼,乖巧的为公主殿下续了一杯梨花酿。
香杉木制的马车厢方方正正,齐汀亲自赶马车。
马车刚驶出景府,如锦就替公主叫苦道:“这样的马车怎么坐呀。”
路上颠簸,车厢里没有厚实的棉垫,车厢壁上没有软软的毛毯,公主殿下娇贵的身子何曾被这样凉而硬的马车硌过。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景茂庭能坐这样的马车,我自也能坐。”
如锦闭上了嘴,侍候公主殿下四年了,熟知她一贯的坚韧和随性而活,有一种超脱的恣意,她的决定全是顺从她的内心,从不在乎也不介意世人的异见,常显得冷淡绝尘。
马车在夜色里行驶了许久,驶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的侍卫见来人是齐汀,很懂分寸的放行。 在大理寺的后院,有一排三间屋子是景茂庭所居。因有规定,新旧案卷均不得带出大理寺,他常留宿于此处研究案卷。
屋门敞开着,油灯下,景茂庭正端坐在一堆案卷后,专注的翻阅案卷,寂然而冷峭。
舒知茵载着月色星光,施施然的踏进屋,在景茂庭抬起首时,她掀开斗篷的帽,摘去面纱,姣好面容盛现在他的眼睛里。
艳红色斗篷随风拂扬,似是一簇一簇的火苗,映耀着她的莹白雪肌。她亭亭玉立,轻盈飘逸,艳丽,冷清,温柔,那些迥异的美在她的气息里融合的恰如其分。
景茂庭只看了她两眼,视线一移,深呼吸了口气,起身行礼道:“公主殿下。”
舒知茵回身欲关上屋门,便听景茂庭道:“门开着。”
触到屋门的手指收起,舒知茵微扬起下巴,仰望他的气定神闲,莞尔一笑,道:“我答应了你的那位亲信,如果你忘了我戌时去景府找你,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不想与我相见,我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景茂庭道:“臣并没有答应与公主戌时在景府相见。”
舒知茵微笑问:“这算是你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臣并没有答应与公主戌时在景府相见。”景茂庭波澜不惊的重复。
“需要你答应?”
“需要。”
舒知茵眸光清寒,道:“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为你今晚的行为向我道歉。”
四目对视,她很认真,认真到寸步不让,不允许他拒绝。
“只此一次。”景茂庭冷道:“臣为今晚的行为向公主道歉。”
寒意乍起,铺天盖地,舒知茵浑身一震,像是被扔进冰窟窿里,使她不由自主的生怯。她定睛瞧他,他原来就冷肃的神情更为冷锐,他很不情愿,但他还是道歉了。
可是,只此一次什么?
舒知茵极想知道答案,鼓起勇气问道:“只此一次?”
景茂庭恢复了常态,逼人的寒气顿减,道:“只此一次容你耍公主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