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是同事,也是他,通知他曾经的伴侣替他准备后事。
“霍!”来人一进门见到他模样,唬了一跳,四处转了转,没看见第二个人,“刘医生也休假,来找你的吧?”
“回去了。”
“哦——难怪,你这胡子也算岁月积累,源远流长了。”想起他在学校明明是洁癖王,不禁摇摇头,“要不要给你介绍女人?那谁,学校里你坐人家背后一个月,把人吓到的那位,前几天我还遇见了,人家专门提到你,替你牵线?”
“不用。”
“才几年,就没兴趣了?没事,还有别的,医院里,优秀资源大把抓,各种类型随你挑,满足你善变的欲望。”
他笑了笑,一贯地以沉默聊死天。
同事——他少有的普通人朋友,并不能轻易打发掉,他摊在沙发上,看样子要陪他通宵达旦。
两个男人不适合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还一言不发。
雄性的气味不会随着时间增长而彼此交融,继而融洽相处。
“还不打算回去?” “我的假是半年。”
给你放半年就半年?也不怕半年后没你位置!
朋友率先忍不住,一骨碌坐起:“我一直有个疑问啊,你和那么多女的约会过,为什么都没个结果?你跟每个都上过床吗?”
“不,我只是想通过群体认识个体。
“就是对一个局部感兴趣,就得从它整体了解出发,这个意思?”
他默认了。
“然后呢?你了解出了什么?”
他神情有会儿怔愣。
朋友若有所悟了。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为什么不肯接触新的人?现在是关键时期,你正需要有人陪陪你。”
“我有别的规划。”
“包含结婚成家吗?”
他忽然笑了,朋友常年故作风流,实际上才是保守的那一个,正因为表里不一,才不知不觉成为他的挡箭牌。
“怎么?进入女性心理状态了(多愁善感)?这么强调陪伴。经历过了,不管成功和失败,不应该都视为收获吗?有收获就该进入下个阶段,人生不止和他人组成家庭这类事,即便一个人,也会有很多事做......”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朋友打断他,朋友从来没打断过他,因为他话并不多,可谓惜字如金。“我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但逝者已逝,生者还需坚强,你我都是医生,迟早见惯生死,你是我们中出类拔卒的,抗压能力只会比我们强,不会比我们差。
我认为你没有应激性创伤后遗症,出事之后你还在边境继续工作了三个月,不可能回来了反而应激障碍了,你有别的原因不想进入工作。”
在他一脸茫然中,朋友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感情问题。”
“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回不来了,我托人联系的你女朋友,据说你女朋友一听你被埋,二话不说就赶去找你,当时下雨,救援队,施工队,民间自愿者,包括我们的同事,谁都不敢靠近出事带,是你女朋友带人进去,不要命才把你挖出来。
“这样的女朋友,你回来不应该跟她结婚吗?怎么搞成现在这样?”
朋友突然不说话了。
他眼睛湿漉漉的,从头都一副无措的样子,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你知道你失恋了吗?”说这话,朋友觉得有点残忍,感觉像拿了根针去戳了一个小孩的气球。
“而且是‘永失我爱’级别的。”戳都戳了,不如一戳到底,反正这小孩也没人要。
这人才是真正的残忍又天真,对谁都有情,其实对什么都没有留恋,跟个外星人似的,不属于地球,也难怪身边一直留不住个知冷知热的。
还什么“人生不止和别人结婚组成家庭”,什么“一个人也可以过活”,这不就是“我他妈这辈子不结婚了要打光棍一辈子”的宣告吗?不结婚干哈呢?到老都祸害小姑娘,不给他们这种传统家庭男人活路是吧?不觉得欺人太甚吗!
“你有行动力,也有自制力,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人说出的话,泰半都会成为以后的行动准则,行动再组成命运,一个女人而已,你却要为她丢弃整片草原,有没有搞错?我还以为你有个少见的清醒脑子,但没想到你居然用了休克疗法。”
休克疗法不是这么用的。
他无心工作无心生活无心吃饭无心做抉择,也不是因为感情问题。
但他没回话,他也无心说话。
永失我爱。 这四个字重重印在他胸口。
当晚,朋友睡客房,他睡主卧,拒绝了朋友想要彻夜劝他的打算。
“不行,现在不劝好你,下次见面估计得是哪个寺庙开同学会.....哎哎,你女朋友到底人在哪?我可以帮你挽救......”
他突然笑起来,那笑十分诡异,“她在作死,你找不到她的。”
门在朋友鼻子前端闭合。
他打开衣柜,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盒东西,他盯着盒盖看了良久,又要原封不动放回去。
动作顿住,拐了个方向,放在枕头边。
伴他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