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后,门没开,就响起审问。
“你谁?”
你脚下这块地的主人,你女儿抢的男人原配,你女儿给人当长脖子鸡拽着时的救命恩人。
“阿姨,我是医院的小王,我来看看他们。”
“是宁宁的同事。”门后传来窃窃私语。
“屁个同事,保不准就是脚踏的破船。”
门最终开了,她笑脸八风不动,用果篮“顶”着两个老年人跨进屋,先带上门,放下果篮,最后翻开鞋柜换鞋——
鞋柜里一双鞋都没有,她僵了下,马上直起身,“那我进来了。”
双臂像游泳前伸巧力拨开并在一块打量她的两位老人,精准钻入卧室。
入眼的床边全套呼吸设备让她微愣,杨碟正在调整呼吸器长管,背对来人。
“好点了吗?”他对床上人说。
“再忍忍。”
声音温柔得死人。
她忍不了了,出声:“到底要不要紧?不送医院可以吗?”
背影没回答,她意识到问了白痴问题。
环顾四周,她离开了两天,步入这个曾令她命悬一线的地方,依然有感心惊肉跳,但四周井然有序,丝毫看不出那晚的打斗痕迹。
他清理干净了。
没有惊动太多人,没有她想象中的投案自首。 没由来地大大松了口气,继而有些羞愧,因为她把麻烦甩给他了。
他是医生,不严重才敢不送人去医院救治。
其实在她看来,杨碟没撇下刘医生跑路都算不错了,可谓情深义重。
但一想到他怎么对待同类,所作所为就不难理解。
他本质上是个善良的人,比一般人类都善良,但事物到达一个极端,总会跟另一个极端相遇,他面对另一个极端,才会下手狠辣。
外面同时响起“小杨,你来一下”“杨碟,你出来”。
“狠辣手法”的人背影一震,姿势有些僵硬,然后有划痕的侧脸进入她视线。
杨碟出去后,她也尾随出去,走前望了眼床上人,冷冷笑了笑,带上门。
“杨碟,你考虑得如何?”
“我女儿的事你该给个交代。”
“你是不是不想负责任?宁宁从小我们都舍不得碰她一下,打她一下,你看看现在宁宁落你手上变什么样!”
“这什么时候了,我跟你叔叔都在。”声音突然低下去,“还敢招惹人上门,你知不知羞耻?你想气死宁宁不成?赶紧让人走。”
又是恩又是仇的,她听出了这对父母八成把杨碟当成了孤儿,他们就是他的父母,可以随意使唤他,搓揉他。
“我还没死呢。”带笑的女中音自言自语。
目光齐刷刷看向门边倚着的人,她抄着手听了小会儿,发现让自己忍耐不如拿刀子戳她来得快,又见战火要往她这边烧来,便撤了手上前,一把将低头挨训的杨碟拉到身后——没拉动,她也顾不得别人是否有需要她出头的意愿,就挤入他身前空隙,用胸膛把刘父刘母顶开,二老相携被她震退一步。
“你想干......”
她指着杨碟面孔到脖子已不太明显的划痕,“谁动的手?”
一脸空洞的事主眨了眨眼,盯着那快戳进眼眶的葱白指尖,终于有了点表情。
刘母脸上不自然,去翻腕上的手提包,“我不跟你废话,闯他人私宅还理直气壮,我先报警。”
“你知不知道她女儿全程都看见我们做的事了?”她扭头问身后人。
就没指望他回应。
她手里多了把折叠刀,柔软手指慢悠悠拨出刀身,忽然暴起扯过刘母握手机的手,往鞋柜上按,手起刀落——
刘母的惊叫声中,刀还差一点,她手肘被人托住。
杨碟看她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她的凶狠震住了他。
刘父赶来护走妻子,一把刀,让他们从中午开始就收不住的嘴闭合了。
王含乐松手,刀落入杨碟手里,手肘也被慢慢放开,她趁机飞速转身,跑向卧室,腰又给搂住。
她使了几个解套的技俩,都没管用,杨碟单单力气就桎梏住她,两人肉搏,把刘父刘母怼得老远,目瞪口呆。
以为女儿的男朋友只是花心,哪晓得还会动手。
她痛苦地捂住手臂,低语:“你又伤我,第几次了,你数过吗?”
杨碟松开桎梏,“......我不是故意......” 还是给她找到机会一脚踹开卧室门,门发出不胜冲击的晃荡声,她心疼了下,箭步冲到床前,却绕了个弯,打开衣柜——她的衣物一件都没了,倒有几件非她所有的女装飘飘荡荡悬挂衣架上。
她顿了三秒,回身猛地抬起床垫,身后刘父刘母惊叫,不知是为女儿即将遭到伤害,还是为她的大力气震慑。
掀了一半又放下,真把人摔到了也不行。
最后就掀了个被子。
“谁救的你?忘了吗?白眼狼!”她怒吼。
朝床垫猛踹一脚,床上已斜到边缘的人震了三震,全身遏制不住继续抖,但双眼坚持紧闭,就像西伯利亚棕熊守在旁边,只要敢喘一口活气,布满倒刺的舌头就会伸来舔掉一块人皮。
“跟我抢男人,我忍你很久了,昨晚就该让你死。”
骂一句踹一次床,忽又停下,思索道:“现在也不晚,一家人,这不就整整齐齐了?”
刘父刘母扑到床上,刘父甚至用身体盖住女儿,刘母又用身体盖住丈夫。
看见一家人叠罗汉的样子,她暗叫不妙,抬头,果然就见杨碟动容地立在门口,双眼微愕,湿漉漉的,跟看世纪经典电影一样,震撼,同情。
她知道他羡慕寻常人的感情,羡慕寻常人的生活,没料羡慕到如此地步,堪称关键时刻掉链子!神一样的猪队友!
刘宁突然睁眼推开呼吸罩,坐起来,冷冷看着她,臃肿的喉咙管挤出声音:“我......我也想快点离开!我......走不掉!放我......医院......不会说你们的事......”说完,小心翼翼看向门口追求了好久的男人,却再也不觉得英俊迷人,反而觉得他是从阴曹地府来收人的。
她怕的不是眼前女人,而是门口那个男人!
不送她去医院,囚禁她,就是为了防止她泄密,下一步就该灭人封口了吧?毕竟她看到了他徒手将一个人脖子扭断,然后还不知道把尸体拖向了哪里。
可能就在这个房屋里。
一想到这些,刘宁就快疯了,想偷偷发信息求救,却怎么也找不到手机,无奈之下,她跟杨碟装可怜,请求联系父母来照看她。
杨碟这个憨憨扣了她手机,却还真替她打了电话。
牵连了父母的刘宁再也抑制不住害怕,父母几次吼杨碟时,她心都提到嗓子眼,几次差点叫出来,现在公母煞还汇合了,她紧紧抱住父母不撒手,“爸,我不想.....呆,我们快点......走,定......机票。”
声音都挤成一条单音了,可见其恐惧。
杨碟接触到刘宁的目光时,他一向伪装高超,应变也算给力,好久没接受到异样歧视的目光,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随后明白的瞬间,他脸色苍白,对面两道灼热的视线担忧地停留在他身上,忽见他自嘲一笑,侧过身,“今天太晚了,你们明天再走吧。”
寻常的语气,落在床上一家三口耳中却成了命令。
“我会离开两天。”他补充。
一家三口如蒙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