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妡抬眸,对牢青菱的眼睛,低声问:“你可觉得我跟以前不同?”
青菱直直地迎着她的目光,说起其他来,“我是在姑娘五岁那年过来伺候的,还差三个月满四年。姑娘自小就守规矩,每天戌正入睡卯初起床,几乎不曾误过,而且姑娘怕黑,夜里虽不留人在榻前伺候,可旁边总会留盏灯。”
杨妡明白了,她来的第一夜嫌灯光刺眼,就把灯给吹了。
青菱又道:“我是张家的家生子,爹娘都在张家伺候,太太见我还算老实,特地回府要了我来伺候姑娘,姑娘且放心,多余的话我半句不会往外说……连太太的陪嫁桂嬷嬷都不晓得。”
意思是,这府里只有她跟张氏知道她是个换了芯子的人。 杨妡暗舒口气,问道:“明天是怎样的情况,你说给我,我也好有个准备。”
青菱却似不愿回答,想了想才道:“明天你跟太太坐一辆车,我在车上服侍,到了护国寺安顿下来直接去找方元大师。”
——如果把她的魂魄赶走,往后的事就跟她毫无关系了。
杨妡知趣地没有再问,倒是拿起那本《女戒》无聊地翻了起来。
文定伯府女眷出行,阵仗照例小不了。
头一辆翠盖朱缨八宝车坐了老夫人,二姑娘杨娥跟车陪着,第二辆朱轮华盖车原本只安排了张氏与杨妡同坐,谁知杨姵非要挤进来,张氏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
其余三姑娘跟六姑娘并六姑娘的奶娘坐一辆车,再往后便是丫鬟们乘坐的马车以及盛放箱笼的车,浩浩荡荡足有十几辆。
少爷们尽数骑马带着护院小厮,半数走在前头开路,一半跟在后面殿后。
听着窗外辚辚的车轮声和喧杂的叫卖声,杨妡忍不住心动,好几次想探头看看外头跟自己生活过的京都是否一样,可看到旁边正襟危坐的张氏只得按捺住。
倒是杨姵看出她的心思,悄悄将窗帘掀开一条小缝,很快又掩上,“到四条胡同了。”
张氏瞪她一眼,低声道:“你们俩都坐好了,要想逛,哪天回了老夫人大大方方地逛,别学那起子没见过世面的,鬼鬼祟祟的。”
杨姵朝杨妡使个眼色,立刻挺直了腰背。
杨妡闻言心里却是大震。
四条胡同往西走一个街口是东江米巷,再往北拐个弯是双榆胡同。杏花楼就在双榆胡同拐角处,与翰林院斜对着,做的就是翰林院和六部的生意。
有一刹那,杨妡几乎想跳下车跑过去看看,杏花楼的老鸨是否还是杏娘,当红的妓子可否有个叫宁馨的。
宁馨是她先前的名字。
那些公子少爷都叫她“心肝儿”,唯独薛梦梧会低喃着唤她“阿馨”。
杏花楼旁边还有家叫做烟翠阁的青楼,两家姑娘争得厉害。
每当夜幕降临,两家廊檐下竞相挂起红灯笼,杏娘会吩咐几个模样好的妓子站在门口,捏着丝帕或者摇着团扇朝向外面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