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明显带着泣意。
杨远桥却根部没听出来,头不抬眼不睁地“嗯”了声。
听到这漫不经心的回应,张氏不觉心凉,失魂落魄地站了片刻,转身往西次间书房研出一池墨,取了支中毫,再裁两张宣纸,一并捧至炕桌上。
杨远桥终于抬起头,问道:“这是做什么?”
张氏垂了首,“休书,老夫人觉得我上未能侍奉好双亲,下没有教导好子女,所以让老爷休妻,另寻温顺知礼的来侍候老爷……老爷这就动笔吧。” 杨远桥眸间露丝笑,转瞬掩去,低头寻着她的眼,对牢了问道:“你什么意思,想大归?”
张氏侧头躲开他,“我怎么想的有何用,老爷若想休我,我便是死缠烂打还能改了老爷心意不成?”
“你我夫妻,生共枕死同龛,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我能做到自是依你。”杨远山温声道。
能不能还不是他的一念之词?
张氏心酸地想,话语里也带着几分赌气,“半路夫妻,即便死了,陪你的也不是我。”
声音虽小,杨远桥却听清了,脸色沉了沉,“我不是你结发的男人吗?”稍顿片刻,“你跟明容确实不同,她性格爽朗,跟母亲大嫂相处极好,内宅也治理得井井有条。我在外奔波,她在内操持家事,丝毫不用我分心。我经常会想,假如我们不是夫妻,做兄弟也极好,而你……”
“老爷写休书吧,”张氏打断他的话,心里苦涩到不行,与他原配发妻相比,自己既不能讨了魏氏欢心,也不能赢得子女敬爱,简直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那便依你,”杨远桥轻叹声,回身坐正,将宣纸铺开,抬笔蘸了墨,不假思索地写下“与妻书”三个大字,接着另起一列,换成小楷,“妻,张氏巧娘,时年二十有八,成亲十一年另七月,未能奉迎公婆教养子女……”
张氏偷眼去瞧,只看到此处便觉心似刀绞双眼模糊一片,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直往下滚。
杨远桥瞟她一眼,笔锋未停,继续笔走龙蛇至写完整篇才撂下笔,甩开折扇扇干墨迹,塞进张氏手中,“拿去吧。”
张氏捧着纸,觉得像是捧着千钧重物,双手抖得如筛糠,双腿软得像面条,似乎站不住似的。
杨远山于心不忍,轻声道:“看看吧,还有哪里不对?”
这样戳心窝子的话还需要看第二遍,忍受第二次的折磨?
张氏掏帕子擦了泪,摇头道:“不用了,我这便去收拾东西。”将纸胡乱团了塞进怀里,举步往里间走,打开衣柜对着满满当当的衣裳发呆。
左边两只格子是杨远桥的,右边两只格子是她的,底下抽屉里是袜子、腰带及香囊,摆放得叠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
张氏怔一下,抽出条蓝底包袱铺开,将自己的衣裳放上去。
杨远桥跟在后头进来,见状把左边他的衣裳也放了上去,与她的摆在一处,“你真想让我当个倒插门的女婿?”
张氏惊愕地望向他。
杨远桥低叹,自她怀里掏出那张纸,展平了捧到她面前,“你不顾及我的面子就罢了,可不能不顾及岳父与两位舅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