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谦虚地笑了笑,并不觉得写点字有这么让人吹捧的,在他看来写一手好字只不过是科考的敲门砖罢了,并不值得有多骄傲的。
小张欣赏完了字,将标语分给别人去贴好,然后关心地问季恒:“季知青,你肩膀上的伤咋样?还能继续写吗?咱还有一些标语是要直接刷在墙上的,可能要比写在纸上更加费点劲。”
季恒表示自己没问题:“写慢一点应该没事。”
小张听到季恒说没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次的任务还满紧急的,最好这两天就能做完,这样还能富余出一点时间去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于是小张又另外带了两个年轻小伙子,四个人拿着架子、毛刷、红油漆,穿梭在常家镇的大街小巷,将指定要写标语的地方都写上标语。
季恒也是第一次用毛刷将字刷在墙上这样写字,这和他平时写的毛笔字有所不同,墙体更大、毛刷也更难掌控,一时之间他掌握不好,端详了好久面前的白墙,还是没有下手。
小张见季恒踌躇,突然想到这标语写在纸上和写在墙上好像是两回事啊!之前他看到过老洪写纸上的时候是和季知青差不多,都是毛笔写,但是写在墙上的字,老洪都是先用铅笔打草稿,把边框描出来,然后再在里面填颜色,写的字也不是季恒那种高级的行楷,而是方方正正的大字块。
刚刚走的匆忙,他打草稿用的铅笔也没带,而且看样子季知青也是第一次写墙上的标语,估计也写不来!
小张正想提醒季恒,让他先去以前老洪写标语的地方观摩一下,而他去文化站把铅笔拿上时,突然看到季恒动了。
只见他将手里的刷子直接在墙上刷了起来,因为没有蘸红油漆,所以刷出来肯定什么也没有,小张只看到季恒的手上下挥舞了一会儿,然后季恒又退后了几步反复看了几下对面的墙面后,就将刷子浸在了油漆桶里,提起刷子就在白墙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构”字!
艹!
小张差点说出脏话来!
这还是人吗?第一次在墙上写标语,用的是毛刷,竟然和用毛笔一样写出了行楷的字体!没用铅笔描边框打草稿,一气呵成!关键的关键是,季恒写的一点都没有失水准!
比起千篇一律的方块墙体标语,季恒写的“构建和谐社会”这几个字,亮眼的如同绝世美人,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写墙体字确实比写在纸上要累的多,胳膊要一直抬着,写的字也更大,费的力气也更多。只是季恒是会拿筷子起就拿笔的人,写字早就是他融入骨血的东西,尽管换了一样写字工具,他只要稍稍尝试几番,就能发挥出他应有的水平。
季恒每写一个字就要休息一会儿,只是因为不用打草稿描边框,纵然休息的时间比较多,可是他写的还是要比老洪要快上许多,原本小张计划今天能写完规定的一半就不错了,没想到半下午时间季恒直接将常家镇上的标语都写完了!
小张殷勤地把季恒送回村,然后约了两人明天去常家镇下面的六个村庄写标语,第一站就先在稻乡村。
村子里的标语数比较少,只是几个村子之间走来走去要花上不少时间,小张和季恒约好了时间,准备明天他就当一天的车夫,节省时间将村子里的标语都写完。
等季恒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吴家的晚饭点,王美兰将菜端到了桌上,看到季恒走进家门,连忙有些忧心地问:“小季啊,今天去了一天,肩膀怎么样?累着没有?”
吴晓梅正在摆碗筷,闻言也抬头向季恒看过去。
季恒活动了一下手臂,笑了笑:“没有累着,今天就是写写字,没干什么重活,明天还去我们村子还旁边五个村子写点标语就结束了。”
吴大海听到了季恒的话心也放了下来,原本想问问季恒今天的情况的,只是看了一眼女儿没事人的样子,就冲着吴晓梅板着一张脸没吭声。
这个晚饭季恒吃的并不好,他不傻,很快就感觉到了吴大海和吴晓梅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敢轻易插话,默默捧着饭碗吃饭。
吴大海一向吃饭就快,一吃完就把碗筷重重往桌上一放,“哼”了一声就踱步到了自己房间里去,一顿饭下来父女两个连句话都没搭上。
王美兰见老伴走了,才焦急地压低声音冲着吴晓梅说道:“晓梅,你刚刚和你爸说话也太犟了!你爸说的也没错,你要给小季出头,但是也不能打着你爸的幌子,这多影响他个人形象?你知道的,他这个人最在乎他这个村长身份的,情愿自己吃亏也不愿意被人说闲话,你今天这样借你爸的身份戏耍赵红军,赵会计可是都和你爸说了!”
吴晓梅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自己碗里的饭,闻言也抬头认真地对王美兰说:“妈,你也不看看赵家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到咱们家地头上了?上次是春联的事,这次又是欺负季恒力气小,如果我不给点他们家颜色看看,和赵红军说的清楚明白一点,他们会得寸进尺的!”
说完还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爸就是太老实了,也太在意村长的形象了,这个村长当的还不如不当呢!”
吴晓梅有时候真的对她爸特别失望,别人眼里他是个好村长、好队长,好儿子,好父亲,可是在吴晓梅看来,她爸爸在家庭中的位置是缺失的,永远把其他东西放在这个小家前面。
不说别的,就说她妈为了当好这个村长的媳妇,暗地里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气?但是她不是她妈这样好性儿的人,从小她就知道别人要是打过来了,她必须自己狠狠地打回去!否则只会让人踩在脚底下欺负!
有时候,面子形象这些东西,都没一点屁用! 王美兰拿这个从小主意就大的女儿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小声为吴大海辩解道:“这不是上次赵红军也没真的去告状吗?而且赵先兵还带着我们做生意呢.......”
吴晓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还带着我们做生意呢.......占了他们家多少便宜都不知道呢!她妈典型就是被人卖了都会帮人数钱的那种人!
吴晓梅和她妈说不通,气呼呼地放下碗筷也钻进了自己房间里,王美兰想拦都没拦住:“哎!一个两个的,都是一样的臭脾气!”说完在女婿面前尴尬地笑笑,想了想还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季恒说了一遍。
季恒听到这里心里也够震惊的——他真的没有想到吴晓梅会给他出头!而且还这么.......智计百出!
“这个吴姑娘脾气不太好,心眼也挺多,讲话也不温柔,可是为什么有时候就是让我心里头砰砰跳?”吴晓梅的出现,颠覆了季恒对女性刻板的印象,在他原来看来,女人就应该像他娘或者像王美兰一样,柔弱、善良、对丈夫言听计从。
过去他心中也是一直以为以后自己娶得女子应该也是这样的,可是吴晓梅明明完全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又屡次让他心头震动、让他有不一样的感觉。
而这次吴晓梅的出头,明明不够娴静柔顺,明明不该是女子该出面的事情,却再次让季恒心头暖的无以复加,甚至对吴晓梅生出了一点钦佩——有道是巾帼不让须眉,似乎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处处都可与男儿比肩?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季恒真正开始正视起身边的女性,去思考她们的价值,从过去都是灰蒙蒙的脸谱形象,变得如此生动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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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小张如约而至,自行车龙头上挂着红色油漆桶和刷子,停在吴家大门口。
季恒很守时,早就吃好早饭穿好衣服等在了堂屋里,小张和吴大海打过招呼后,就载着季恒到了稻乡村主道口的一处空墙边上:“这边几天前已经找人都刷白过了,每个村里都有四处标语,稻乡村写完了我们就去下一个村庄,争取今天全部写完。”
小张全名叫张亚安,年纪和季恒一样,到文化站上班是顶替他爸的职位,小伙子脑子活络会来事,短短一年就在孙站长那边留了名,很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干。
这次张亚安知道,如果事情完美解决了,肯定不止孙站长那边,就连镇长那边自己都会挂上名号,所以对待季恒的态度很是殷勤。
当然,季恒本身也是有这个本事,让张亚安佩服,也甘心给季恒打下手、当车夫。
所以当张亚安骑着自行车载着季恒骑在村里主干道上的时候,好多正好要上工的人都对他们侧目相望,忍不住交头接耳谈论了起来。
“那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是谁啊?穿的挺气派的,那自行车还是凤凰牌的吧?”
“不知道呀!这小伙从没见过,不是我们村的吧?不是昨天说季知青旷工干不动了吗?怎么今天还是不去上工啊?这是跟着那小伙子要去哪里?”
“好像是往村口方向走的,诶诶诶,在老余家那边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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