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淑兰听的都懵了一下,虽然小儿子腿摔断了她也着急,但是家里拢共就五百块钱,全拿出来后面老大家的儿媳妇生孩子了怎么办?晓娟今年也要结婚了,他们做爷爷奶奶的啥都不管了吗?
吴玉平吸了一口旱烟,淡淡道:“老大家的你以为他们会拿钱出来借给老二?你都这么想了,他们更有理由不拿钱出来了。听我的没错,这些钱里大部分也是大海这么多年给我们的养老钱攒下来的,给他也是应该的。”
徐淑兰还是有些心疼钱,吴玉平见状直接道:“咱们今年的口粮够了,钱不钱的想那么多干嘛?老大家的子女自有他们自己负责。我就说一句,要是今天摔断腿的是老大,你这个五百块钱拿不拿?”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淑兰一眼。
徐淑兰被吴玉平说的老脸一红,吴玉平这人平时不爱多说话,也对她偏心老大家的从不多指责,可是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做主的都是吴玉平,而且说出来的话都让徐淑兰没法反驳。
第二天一早,李二伯家的门就被拍响了,大家都带着钱过来,多的一两百,少的十几块钱,稻乡村里受过吴大海恩惠的人家基本上都来了,赵勤学还特地过来帮大家登记了金额,最后算下来竟然有一千块钱之多,还不算上吴玉平那边的五百块!
李二伯这辈子都没拿过这么多钱,也没出过远门,原本是要让吴大海的哥哥吴大山去送钱的,但是吴大山也以自己不认得路为由推脱了,最后还是张亚安请了假,把一千五百块钱和借款金额明细的纸张带去了青淮市。
等到吴晓梅接过这一包厚厚的钱的时候,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有时候她埋怨她爸这样的人,说好听点叫舍己为人、大公无私,说难听点她觉得太傻了,只顾别人从来不顾自己家庭。可是真的到了困难的时候,这些村里人纷纷伸出的援助之手,又让吴晓梅感慨万分,让她在他爸身上仿佛又学到了一些什么。
有时候父母并不需要和子女多说什么,言传身教就已经是最好的老师。
吴晓梅扫到名单上还有赵红军五十块钱,也是惊讶了一下,但是眼神向下,看到吴大山三十块钱的时候,心里“呵呵”了一声,难怪不愿意过来送钱,叫她也没这个脸过来送。
吴晓梅拿着钱去了缴费处将剩下的一千块钱交了,赎回了季恒的工作证,收费处的小护士也是松了一口气,也不嫌弃都是零散的毛票,认真点完后给了吴晓梅确认收费的单据。
原本吴晓梅以为还能富余个五百块钱回去,但是后续和医生沟通过后,说自己家里住在稻乡村,来一次市里不容易,以后没有大问题,就在家静养了。所以那医生一次性开全了三个月的药,这样一来,又是两百多花出去了。
吴晓梅拿着这一堆的费用单发愁,去一次医院,没想到就背了一身的债回家,就算爷爷奶奶那边的钱可以缓缓,可是其他人的呢?
一千块钱啊!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后面她爸还要在家躺至少3个月,完全恢复得半年时间,她妈三个月的时间里总归要照顾她爸,还要给她爸多补充营养,这身体才能恢复的好!就靠季恒的工资,还有她挣的工分,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这些钱!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吴大海的伤恢复的很好,医生看过之后说只要后面好好休养,就能痊愈,不会落下残疾。
三天之后,吴晓梅他们就带着吴大海回稻乡村了,众多乡亲知道吴大海回来了,都带着点东西来看吴大海,这个人带了两斤花生米,那个人拎了半块咸肉,还有人带了一斤红糖,东西都不多,但都希望他们村长快点好起来。
吴大海一面叫人不要过来送东西,一面叮嘱大家还是要好好干活,不要因为他落下了进度,恨不得自己还是像往常一样天天去河道旁边盯着看着,气的王美兰把人数落了一通,才让他安心养病。
王美兰平时对吴大海言听计从,但是这次他都差点没命了,把王美兰吓得不轻,难得对吴大海摆了脸色。
吴大海也自知理亏,闷闷的说了一句:“反正我现在是落在你手里了,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呗,生啥子气啊!”
王美兰转身出去倒热水去了,不睬他。
这次吴大海出事花费的钱,季恒吴晓梅他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瞒着吴大海,只说花了几百块钱做了手术,没说都用了进口药找的专家做的手术,花了两千多的事。省的他知道借了那么多外债,心里有了负担,反而对身体不好。
当天晚上,季恒如往常一般自学语文和历史,原本准备继续请教一下吴晓梅几道数学题的,但是见吴晓梅神情恹恹的,就没打扰她。
快要睡觉的时候,季恒见吴晓梅还是盘着腿坐在床上看着今天她挨家挨户去签下的借条发愣,忍不住走上前来:“我现在在文化站一个月工资有二十块钱,稍微省着点用,也足够我们一家吃喝了。文化站活不多,白天还算清闲,我会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机会。就算现在一时半会儿还不上,等今年年底我可以再多写点春联拿出去卖,早点做准备早点写,多赚点钱,可能一下子就能把钱还完了。所以,你别那么忧心了,对身体不好。”
以前他认为女子如《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一般,满腹愁绪也是一种美,可是等他的母亲因为父亲去世后常年郁郁寡欢、身体大不如前后,他才知道一个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而忧心忧虑,是大忌!
季恒如此宽慰吴晓梅,确实在他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季恒已经认识到了金钱的威力,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更加明白了,和人比起来,钱不值一提。
吴晓梅抬起头有些呆愣愣地看着季恒,初春天气渐暖,季恒身上就穿了一件旧旧的蓝色涤纶毛衣,但是尽管如此,这人满身的气度,一脸的淡然,就这样站在吴晓梅身边,也能令她心安。
突然,吴晓梅伸出了双手抱住了季恒的腰,小脸埋在了季恒的腰腹部,眼里好像有点湿湿的,涤纶材质的衣服摩擦在脸上也并不怎么舒服,只是却让吴晓梅觉得温暖的不像话:“谢谢你,季恒。”谢谢你的果断,谢谢你一路的劳心劳力,谢谢你愿意与我一起承担,谢谢,谢谢!
心中千言万语、千万感慨,最终到了嘴边,都只化作了一句谢谢
吴晓梅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哭腔,此刻她好像收敛了一身的刺,变得柔软而无措,依偎在季恒身边,似一个全心依赖他的小姑娘。
季恒在被吴晓梅圈住腰身的那一刻就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继而脸色爆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子上,下意识地就要把人推开,觉得这样太没规矩了、不成体统!
可是在听到吴晓梅说的话后,季恒伸出来的手却犹豫了,到最后还是没有推开吴晓梅,反而是落在了她的头上,轻轻地顺着她柔软的秀发抚摸了下去,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抚慰她焦躁忧虑的心。 季恒此人重诺,说出去的话自然是要一诺千金,不能说一套做一套。既然他和吴晓梅说了要去想办法赚钱,那就要去想办法。可惜季恒越对现在的环境越了解,越发现这个赚钱是件难事。
现在所有的一切经济活动都掌控在国家手中,个人不能进行买卖交易,买什么都需要票,定点定量。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比如说像去年年底他和赵先兵合作卖春联,这就是下面人的对策。但是做这种的人都叫做投机倒把,是暗地里悄悄的交易,并不能摆到明面上。
而让本就不擅长做生意的季恒去干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那更加是没有什么可能了,他一没人脉、二没货源、三没这个本事,拿什么去赚钱?
况且,他心里还惦记着高考,还要学习,又哪里有这么多精力去做买卖?
季恒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感觉到头疼,难道真的要等到年底了,才能靠着写春联赚点钱?可万一今年年底这个买卖做不了了呢?这种事都很难说的,拿不准!
“哎,要是现在就能靠写字再赚点钱就好了,像以前至少还能靠给人写写家书、摘抄文籍赚点银子。再不济,写写才子佳人的话本,也能赚上几个钱。”想到这里的时候,季恒突然顿了顿——写话本?不,不是写话本,是叫什么来着?对了!投稿!
季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阅览架旁边找了起来,办公室里其他人以为他只是找资料看,毕竟最近新来的这位是最喜欢研究各种报刊文献的,积极的不得了,所以也没怎么关注季恒的举动。
季恒凭着记忆找到了一家报纸,然后快速地翻到了背面左下角的一个广告版面,果然就看到下面写了一行征稿信息:为满足广大读者需求,本报刊准备下月开始增设副刊《新论》,欢迎广大读者前来投稿,诗歌、散文、寓言、时文均可来稿,编辑部会根据来稿质量、来稿数字给录取的稿件相应的稿费!来稿请寄:北京市xx区xx路361号,新论编辑部收。
季恒如获至宝!
当时他看到这个版面的时候,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现在倒成了他想赚钱的救命稻草!
季恒立即拿着这份报刊回了自己的办公位,冥思苦想了一下自己应该写什么,最后还是决定写诗歌——毕竟他上辈子作诗无数,随便拿几首自己认为的得意之作,应该是能受到青睐的吧?
季恒想了想,摊开了一页文化站发的信纸,然后用刚刚吸饱墨水的钢笔仔细写下了一首五言绝句怀古,一首《水调歌头·早春》,写完之后仔细吹干后,才将纸折叠了起来。
这支钢笔是孙前进送给季恒的,虽然是只挺旧的钢笔了,但是季恒还是非常珍惜,知道现在不时兴写毛笔字,都是写钢笔字后,季恒还很是认真地回去练了好几天钢笔字。
幸亏在书法一道季恒已经融会贯通,解决了刚刚接触钢笔时候的不适应后,后面季恒写的钢笔字也非常漂亮。
文化站里有很多空白信封,季恒在问了张亚安怎么寄信后,中午趁着午休时间去镇上的邮局买了一版邮票,贴了一张五分邮票在信封上后,就将信投了出去。
看着那个绿色的邮筒,季恒心里充满了希望,希望快快能得到回信。他对自己这两首诗非常有自信,觉得应该能中稿。
可是季恒不知道的是,信虽然是寄出去了,《新论》编辑部也收到了,可是他却忘记写下自己寄信人的地址了!于是,这个稿件寄出后,一个多礼拜了都没有任何回应。
《新论》编辑部刚刚成立,里面分过来的编辑都是从《民心日报》过来的。自从在《民心日报》上登了征稿广告以来,这个月每天都有大量的信件涌过来,负责初步阅览信件做分类的钱志高看这些信件看到头晕,只能先把一些信息不全或者一看就是语言不通的信件放到一边,等先做好其他信件的初步分类后,再去看那一堆被他丢在一旁的信件,看看里面有没有漏网之鱼。
等他翻到了季恒的那封信件时,发现这个人是因为没有写回信人地址才被丢到了这一堆里,心里想着又是一个马大哈,兴致缺缺地打开了信件,入目的就是季恒的一笔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