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余的学业路自断臂之后,几番曲折多舛。
老太婆重新送他上学,他顺利升高中。不过也刚刚就读一年,老太婆又没了。
他为此又休学半个学期。
老太婆不是寿寝正终的死法,依着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假体面,她死得一点都不体面。
她是被一根晾衣杆给插死的。
他们楼上六楼住着一个好吃懒做的恶婆娘。
这恶婆娘一天到晚的“正经事”就是到楼下附近的麻将馆搓麻将。
倘若当天手气不好,那么回家后要么对老实丈夫叫打怒骂或和婆婆吵架大战,要么楼上楼下的找茬。
恶婆娘尤其对隔壁一家的温软脾气终年看不惯,三天两头非得挑挑剔。
整栋楼也就住四楼的老太婆和三楼的寡妇能和她吵个不分上下。
那天,恶婆娘搓麻将输不少钱,心情很是不爽。
回到家先是发了一通火,然后走出阳台看见自家的衣服被大风吹得七零八乱,脚跟一跺就朝隔壁开火。
噼里啪啦骂隔壁养的那些花的香味刺鼻,她过敏,让人快搬走云云……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的一通黑白颠倒好本事。
隔壁的软脚妇人一向秉承以和为贵的忍让本色,从不与这恶婆娘一般见识。
通常恶婆娘骂累了自然就会闭嘴。
谁知那天恶婆娘她不但动口还动起手来。
她见软脚虾不回嘴,越发怒火浇烧,抄起晾衣杆,从两家的防盗窗空隙伸过去猛打猛戳人家阳台上的花。
边骂边戳、边戳边骂。
这一动手,就出事了。
恶婆娘动作激烈,三几下后没抓稳,晾衣杆脱手滑落,从防盗窗的缝隙掉下去。
扛着一天工作成果气喘吁吁回到楼下的老太婆正巧从下面经过,于是惨剧发生。
晾衣杆是不锈钢,底部的塑胶护层早已经脱落,从六楼高空坠下,尖锥一样从老太婆的头部侧面插入至锁骨位置。
老太婆当场扑倒在路边的排水沟,很快血流满面。
后送到医院抢救,不过是多费一笔医药费而已。
她就这样惨烈无声地死去。
恶婆娘本质和老太婆一样欺软怕硬的主,平日怎么横怎么凶,在一条人命面前怂得整个身子软成瘫骨头。
靠坐在医院的地板上,面色白得像鬼,抖成一片狂风暴雨里的枯叶。
一如多年前面对奶奶的死亡,穆余全程像个身外人沉默无声。周边是呜呜泱泱一片嘈杂响闹,却没有一点进入他的耳朵。
恶婆娘的丈夫是个老实交巴的男人,在一间小工厂看管仓库,收入微薄。他也几乎全程沉默,只是翻出身上所有的钱上上下下打点交费。 接到报警前来的警察三言两语了解过两家的情况,一时也沉默了。
见惯过太多类似的场面,知道是什么结果。
社会底层两家困难户之间的事故,别说起诉,私下调解其实也多半是白费口舌——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恶婆娘的丈夫低头弓腰对穆余道歉,出钱出力将老太婆的后事一应办妥,并说以后仍会尽力赔偿的……
恶婆娘是好吃懒做的米虫,家里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和一个三岁的儿子,以及老母亲……
穆余不会对这个老实男人计较,他只和那个恶婆娘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