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海风细雨相随,郁玲落在钟乐身后,双手插兜,打量前面那个背影好久。
见她落后了,钟乐站台阶处等她。台阶也不高,郁玲走过去,就伸手紧紧拽住了钟乐的手。那手掌带着男人的粗粝和炙热,稍有一滞,随即握得更紧,把她拉上了台阶。
还好,拉上去后,手没有松掉,还是紧紧拽着。
钟乐望着她笑。终于第一次达到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意思。他这一笑,郁玲就有些害羞,脸上不受控制的起了薄薄一层红晕,她想把手给抽回,钟乐抓得更紧,另外一只手再推她背,转了个身让她并排走在了他的左侧。
郁玲一半是甜蜜,一半是松气,也许后者还多点,起码不要她再想招了。她偷着乐,心想果然得用直男知道的招数。可见钟乐面色如常,也不像很喜悦的样子,冷不丁又想起一事,一下子又紧张了。钟乐只问她想清楚了没?可没指明是哪件事,她也没确认,况且钟乐还是个马大哈,昨晚说的话睡一觉起来就给忘了呢?万一两人想的不是一件事,那今天早上她不全表错情了。
她结结巴巴的确认:“钟乐,昨晚你说的你还记得吗?总不会是酒喝多了吧。”
“过了,是不是?”钟乐吐了吐舌头,“早上见你,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我一急起来,是不会想,要怎样把事情做完美一点的。”
他望向郁玲,手握得更紧,眼神也更为真挚,“希望你别介意,等回到市里,我再请你吃饭,看电影,行不?”
郁玲想笑,对啊,这才是他追女孩的套路。果然两个人纠结的不是同一件事。
郁玲摆摆那只没有被抓住的手,“不用,真的。”她好像也没有多喜欢吃饭看电影逛街这些套路。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搜遍脑海里的词汇,也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一下就明白了,钟乐这一解释,她也找到了今早各种不自在的另一个理由,他们之间关系看似更好了,其实是更生分了。做朋友,不需要对对方、对自己有过高的要求和期待,而做恋人,一定会有贪心会有幻想,也许会像苏慧,结局未必会比做朋友更圆满。
这样一想,好像也没有多兴奋。
雨渐渐大了,两人躲进小亭,这海岸远离了酒店的沙滩,下方是林立的礁石。礁石上有两三个人,或在捡拾贝壳,或在垂钓,远处是帆船俱乐部的码头,白色风帆星星点点,再远处,就是海上作业的设施。海风怡然的吹,雨也下得飘洒,偶路过的行人驻足观赏、拍照,再往前行。这日也就是个平常的周末罢了。 郁玲心想,这人生里多大的心意,大白于天下后,好像也就不是多大的事了。
两人似乎也找不到以往相处的那种默契。虽然该看手机时看手机,该聊天时就搭句话,一切自然,但那就不是恋人相处的气氛。转眼就到返回酒店的时候,郁玲起身,心中有失望。
他俩确立关系了吗?好像是。但郁玲还是感觉到了,钟乐在昨晚疾风骤雨般的表白后,并未朝着巩固他俩关系的方向更进一步,而是退缩了。他为什么退缩?郁玲不知道,也不敢问。别的事情她可以做主,强势一点,但是感情上,刚才去拉钟乐的手时,她便想她已经用光了这段感情里的主动值,从此之后,她有要求,主动的那个人必须得是钟乐。
她到底是心有不甘,说:“我俩的事,先不要和郁明他们说。”未等钟乐问,她已回答,“他肯定和我妈讲。我妈那人吧,最爱凑热闹了,还很容易大惊小怪。”
钟乐点头。
“也不要和你爸妈说。”
钟乐想,我爸妈正着急我找女朋友结婚呢,要知道是你,还不得高兴坏了?
郁玲摇头,“咱俩感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钟乐想想,也释然,再点头。
回城的路上,郁玲开车,偶用余光去瞄副驾驶位的钟乐,两人眼神一交错,随即便移开,也是说不出来的尴尬。后座的郁明和小倩在聊天,发现前方两人太过沉默。郁明便问:“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啦?一大早上到现在,都没几句话。”
小倩也觉得气氛不对,凑过来问:“今早你们去哪里了?后来我和郁明回酒店想找你们去玩双人脚踏车,怎么也找不到。”
要瞒就要瞒得像样点。郁玲“咳咳”两声,装清嗓子:“昨晚吃烧烤多了吧,嗓子有点不舒服。”
郁明愣住:“嗓子不舒服,那你早上还吃那么辣的粉,”他又问钟乐:“乐哥,你呢?”
钟乐把棒球帽遮住脸,“昨晚没睡好,我看还要一个小时才回市里,我先睡会,睡醒叫我。”
海边度假回来,过了两三天,郁玲才觉得她和钟乐慢慢脱离了好友的状态,有那么点开始谈恋爱的样子。那日早上她上班按开电脑时,恰逢电脑在安装系统更新软件,启动得慢,花了有两分钟时间。她等待中想,这不挺像人谈恋爱嘛,有人进入状态快,有人则慢,就像这电脑,有启动得快,自然也有启动得慢的。
再说,她对钟乐有什么不满意?未当人恋人前,觉得哪里都好,怎么一确立关系,就苏慧上身,嫌他各种磨蹭和不得要领?钟乐还是那个钟乐,急躁的是她,等了太多年,不想等了,急着要修成正果。
钟乐谈恋爱是有他自个的步骤的。上个周日从海边度假回来,大家都要收拾、休息,便各自回了家。到周一下班前钟乐便问郁玲加不加班,不加班就去吃饭看电影。第一天倒也平淡,吃的是日式料理,看的是好莱坞的动作大片。周二晚上郁玲加班,两人便在公司食堂吃饭;周三钟乐去广州出差,周四晚上才回,人要休息,自然也就不约了;到周五下午四点,郁玲心里就嘀咕,手机微信□□都看了一遍。自打海边回来,还没一个星期,她似乎就已养成习惯,习惯钟乐有事没事就约她,和她在微信上说几句话。
下午技术线开会,就在她这层,快到五点才开完会。钟乐收拾好笔记本,就想直接去找郁玲,他预约了小区里的羽毛球馆,打算以后每个星期五没事,就和郁玲打会球。
郁玲正好从卡位里起身,见钟乐是要过来的意思,摇了摇头,再晃手机,示意他微信上聊,钟乐点头,转身去去了电梯间。他真是纳闷,谈个恋爱而已,弟弟不让知道,父母不让知道,连在公司里也要瞒着。他看过员工守则,他和郁玲的情况不属于要加严防死守的办公室恋情,两人既不是上下级,具体工作也不交叉,没什么暗度陈仓、私相授受的地方。郁玲更是人事部的员工,就算她没处理过,也不知见识过多少起。有次他还问了,问他们是否要向公司报个备,自己公开总好过别人捕风捉影。郁玲也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想想,他也气恼。但想过也就算了,郁玲做事总会有她的理由,也许只是他想不到。
他在微信上提议,下班直接去打羽毛球,郁玲不愿意,说她穿的是通勤装,没有适合的衣服鞋子。钟乐说,回去的路上就有一家奥特莱斯,一站就可以配齐她所有的需求。
郁玲还想找理由,钟乐先发语音过来,说乖,你得多运动,别整天坐着不动,我看上次去海边度假,你也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宅房间里,连套泳衣都没带。
这段语音钟乐发得很快,该是他想也没想,顺口就说出来的。可就这乖字,让郁玲顿时就从脸红到了脖子。郁玲想,上一次有人和她说乖,是什么时候?大概还是在念学前班,每天放学时爸爸把她接到单位里,要她自己一个人玩,别打扰叔叔阿姨工作时,跟她说起过吧。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郁玲确实不爱打球,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后天也从未为此付出过时间和汗水。以往同事聚会,不管是打牌还是打球,她都不参与,她有压力有负担,怕拖队友后腿,也怕人笑话。可钟乐是个运动爱好者。今天约她,她可以拒绝,下次呢,下下次呢。老是这么拒绝人,有意思吗?她总得跨出这一步,有个开始。
她在微信上坦言,我球打得很烂。钟乐说没关系,他打得好,可以教。
郁玲再说,不许笑话她,她没出师前,不许组队和别人打。
钟乐一一答应,保证他会做个好陪练和捡球员。
未吃晚饭,两人就到了羽毛球馆,换好衣服入场,馆内人还不多。钟乐发球,球总是在郁玲上前方,个个都好打回去,只是击回去的球,十有七八方向都偏了。郁玲初握球拍,还控制不了球。好在钟乐人高马大,反应也快,十有七八球都能抢起来。一来一回的打上几个球,球再慢慢脱离他的控制,偶有球擦着郁玲脸颊,飞驰而过,或者球偏了,高了、低了,郁玲的反应就显得尤为呆滞笨拙。 总是她捡球得多。
钟乐在网那边一一教她,和她说,发球时不能把球抛起来在空中击球,那是网球;正手发球时,球先松开,看到球落下,再挥拍子,力道不够的话,稍微抬下右脚跟;击完球后要迅速回中心位准备;不要老站着不动,要移位,来球是高远球,要迅速向后退,跳跃,再击球。
钟乐教得认真也耐心,郁玲刚开始那点打不好球的窘态也消失了,打得那么挫,人家早就看在眼里了,于是干脆老老实实,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学下来。两个小时打下来,进步斐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不到球了。当然和左右场上大战正酣的比赛一对比,她也清楚,那是钟乐放了很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