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换姓进入汴京城后,沈淮意外遇见了倾心的女子,他满怀喜悦去同沈湛分享,沈湛却一皱眉斥责他将心思花在没用的情情爱爱上。
沈淮一开始撇撇嘴没说什么,但沈湛后来很快将目光放在了孟府身上。
那时的孟府不上不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正是一块能让沈湛吞下肚子里的肥肉。
沈淮旁敲侧击的劝阻,沈湛全部没有听入耳中。
他从一无所有徒手建立了能瞒过薛家所有耳目的势力,眼看着入了汴京、即将要对薛家动手时都没暴露任何蛛丝马迹,年少的沈湛多少自负起来,觉得自己一路走来从未做过错误的决定,便不允许任何人反抗他的意见。
说实在的,这个毛病即使在沈湛得到了教训之后,他也一直没改过。
沈湛派沈淮以一个护院的身份进入孟府,那是他做的第一个糟糕决定。
因为沈淮见到了孟云烟,他跟着魔似的栽在孟云烟手里,最后听了孟云烟的话回来劝沈湛。
他说,如今国家并不安稳,薛家好歹也在攘外安内,这时不该对他们动手。
沈湛哪里听得进去,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沈淮之后不久便带着孟云烟悄悄私奔,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沈湛一直谨慎放置的皇家财产给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沈湛竟说不请这前后二者之间哪一件事更令他生气。
但他也没有找沈淮发泄的机会了。
沈淮和孟云烟离开之后,少了一员大将、又顿时库中空空的沈湛明知道这不是该动手的时机,却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少年意气地咬牙还是照原计划执行了下去。
若能成功,那还真是一段佳话。
偏偏沈湛没成功,他侥幸逃离汴京城,多年来培养的人手折损了十之□□,只得重新再来。
等他再有那个精力和实力腾出手去找沈淮和孟云烟时,早就失去了这两人的全部线索。
那之后几十年里,沈湛身上发生了许多事情。
譬如沈湛手底下发生过两次反叛,第一次他手下留情,第二次却将有关之人杀了个干干净净,此后再没有第三次。
譬如沈湛也试着找女人要了孩子,第二次叛乱正是他的亲儿子受他的副手煽动掀起的。
譬如尚未和他成亲的那个女人、以及他的女儿都在第二次叛乱中被波及死去,他又成了个孤家寡人。
沈湛步入不惑的岁数好一段时间之后,才不情不愿地领悟到十几年前便该领悟的事实:沈淮当年对他说的话或许也不全是错的。
但他已不会再尝试去给自己增添哪怕一个家人了。
就连他身边最需要信任的副手,也几乎三年便要换上一次。
再譬如他和孟珩遥遥在战场上打过一次照面,却没有动手,孟珩也未发现他的不妥之处。
又譬如时隔三十多年终于发觉自己还有一个血脉相关之人在世上时,一切都连了起来。
沈湛翻来覆去地念着“盛卿卿”这三个字,越咀嚼越觉得不是个滋味。
兄弟两个人一共六个子嗣,竟薄命得只活下来一个——还好死不死去投奔了孟府。
——沈淮肯定压根没告诉盛卿卿她还有个伯伯!
年轻的副手征询沈湛的意见,“皇帝令自己的孙子接近她,装作一见钟情,甚至想要赐婚,应当是为了引起您的注意。您意下如何?”
沈湛冷笑着将盛卿卿的画像放到桌上,又伸手推远了一点,才说,“比起钱来,他更想要的是我的命,这是个明晃晃的圈套。”
沈湛说不准皇帝是认准他仍然非常需要那笔钱——他不需要——还是认准他会因为一个侄女去犯险,但无论哪个,沈湛都不上心。
副手明白他的意思,应了一声便伸手去取画像。
沈湛倏地伸手又将少女的画像给按住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留着。”
副手不作任何异议地转身离开。
沈湛拿起画像,皱眉看了又看,竟没从画像里找到太多自己弟弟的影子来,仿佛沈淮爱孟云烟爱到连自我都不存在了似的。
他没由来地生了气,要将画像扔到一旁时,又被上头少女又甜又软的笑容戳中心中不为人知的小角落。
……罢了,到底是沈淮唯一的女儿。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湛还是带人动手悄然赶往了汴京。
项危楼收到消息来城外同沈湛见面时,一脸了然,却故作讶异地道,“我还当你不会来。”
沈湛不动声色地扫了这个腿脚不便、但脑子已足够补上千百双腿的青年,道,“这么多年不给薛家找麻烦,他是忘记在我手里栽过多少次了。” 项危楼含笑问,“那怎么不进城去?”
沈湛遥遥眺望远处的汴京城,好似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里头的皇宫似的。
但生活在那其中的短暂年月,他却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还不到时候。”沈湛没有回答,他头也不转地说,“盛卿卿你见过了?”
项危楼很是真诚地叹了一口气,他感慨地说,“那可真是个好姑娘,从江陵城里凭借自己的双脚站了起来,一路走到汴京城,连孟珩都心甘情愿成了她裙下臣。”
沈湛眼角一抽,一股怒火油然烧起,“孟珩?他知道自己几岁的人了吗?”
项危楼笑着说,“九岁,倒也还算不上老夫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