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2)

这怕不就是人们常说的物以类聚, 仙葩碰上仙葩,刺溜一声,开出了火花。

可公主也不仔细思忖思忖, 要是元家秘制的药膏子真有效用,元钰自己能黑成这个样?

元钰也是一噎。其实他就是瞎编不出来,又想到大周以白为美, 自己被肤色闹得没能够上长安双美, 因此困扰多年, 眼看这个伽斛公主好像也有类似烦恼,所以就提了这一嘴。

此刻对上她真挚的目光,他反倒有点心虚了, 支吾了下说:“元某今早赶得急, 将药膏落了, 公主稍候, 一会儿就有人送来。”

伽斛听这一句“元某”, 若有所悟:“将军是陆夫人的兄长?”

皇后眼瞧着势头不对劲, 不等元钰有机会开口, 就先接过了话,又跟伽斛说, 其实这样的膏子宫里也有现成的,生生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去。

她就笑着说起了别样物什,只是还往元钰那边看了一眼, 见他好像有意闪避,有些好奇地自顾自琢磨起来。

阳春三月,太液池畔韶光盈盈,和风吹得湖面皱起了细皴,漾出一圈圈纹路。众人你来我往地谈笑,除了一直吃果子的十三皇子,心底都暗暗各怀了一捧心思。

倒是老九郑沛的心事最显而易见,就是对伽斛没一星半点兴趣,反倒时不时瞥一眼元赐娴,像是满心可惜这样的天仙儿怎么就已为人妇了。直到陆时卿郑重其事地盯住了他,他才不得不消停了下去。

茶席临散时,皇后问起陆时卿家中小子是否安康。

当初元赐娴母子被劫之事阵仗很大,几乎闹得人尽皆知,徽宁帝下旨严查,只是当然查不到细居和平王那边去,最后随手往陆时卿一个政敌头上扣了个屎盆子,就当替元陆两家做主了。

陆时卿本就不思量圣人如何,细居和平王要除,要连锅端,但靠不得昏聩的老皇帝,这事会被如此处置也是意料之中,便很平静地谢了恩。如今被皇后关怀,也是脾气不错,打打官腔答了几句。

然后又听皇后说:“那就好,改明儿抱来宫中给我瞧瞧。这不,好跟业儿做做伴。”

她口中的“业儿”是南诏现今的皇长子,细居和韶和的“儿子”。南诏皇室取名用的是“顶针法”,孩子名儿开头一字随老爹名儿末尾一字。譬如细居的老爹叫兹细,而细居的儿子叫居业。

元赐娴听说,居业是在元臻被换回后一天到的长安城。细居到底没那么草率,直接用陆时卿送回去的那个孩子作假,而是拿了早先安排好的,一名汉女与南诏男子所生的子嗣来充数。

毕竟,得混出个血来不是。

陆时卿闻言淡笑一下,这时候没有拒绝的理,只说得闲了一定来。等席散,贵人们退了,他便牵着元赐娴往停在外头的轿子走。

这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空旷的宫道口却突然传出一声:“赐娴表妹!”

陆时卿牙一痒,停下步子,跟元赐娴一道转头去看,就见郑沛追了上来,跑得脸一阵白,手里头提了一对木制的人偶,说是拿给表外甥和表外甥女玩的。

元赐娴虽觉郑沛当初的确轻浮了点,但谈不上记恨他。毕竟在这深宫里头,像他这样一不杀人放火,二不强取豪夺的皇子已经算纯净了。他身子羸弱,得圣人眷顾,免了被当成棋子使,一半是因祸得福,一半也是出于自己那干净的底子。

她倒觉得郑沛跑得脸都白了就为送对人偶,收了也无妨,但毕竟陆时卿站在这里,当然得由他做主,要不还不被酸气冲塌了鼻。

她没开口也没动作,陆时卿就满意了,淡淡与她道:“九殿下一片心意,收下吧。”又跟郑沛说,“劳殿下惦记。下官先带窈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过殿下。”

听这一声“窈窈”,元赐娴心底“哦哟”一下,笑眯眯地接过玩物,道:“多谢九殿下,元姝和元臻一定喜欢的。”

郑沛像是强颜欢笑了一下,然后便转头走了。

春光何其明媚,他的背影却怪萧瑟的。

陆时卿默在原地依礼目送,等郑沛走没了影,才继续牵着元赐娴往外去,见她偏头问自己:“做什么把我乳名给别人知道?”

因为郑沛叫她赐娴啊,他当然要压他一头了。但这话说出来又有点幼稚,他敷衍道:“顺口叫出来了而已。”又说,“给他知道也不要紧。没胆子喊你。”

元赐娴“嗤”他一声没说话,等上了马车出了宫门,两旁没了闲人,才问他,圣人对待回鹘这事究竟是怎么打的算盘。

刚才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皇后明明白白是想撮合郑濯和伽斛。

陆时卿道:“圣人的意思是,方才在场那几个皇子,除了年纪尚幼,纯粹作陪的十三皇子外,谁跟回鹘公主成了都算是好事。但最好的还是阿濯。” 果真如此。元赐娴闻言不由蹙起了眉头。

徽宁帝又把郑濯当棋子使了。

大周积弱至此,被区区弹丸之地的南诏威胁一次两次不够,如今还要主动放下脸面去与回鹘攀姻亲,但老皇帝却依旧沉醉在盛世强国的美梦里,只想着暂且利用利用回鹘,并不肯让大周今后的皇子皇孙沾上外族血脉。

伽斛嫁过来是不可能做妾的,既然做妻,以后生下的就是嫡长子。所以实际上,不论哪个皇子娶了她,就等于是在老皇帝心中跟皇位绝了缘分。

而圣人选择让郑濯做这个人。

时至今日,也没什么看不明白的了。不管郑濯这些年如何以退为进,老皇帝始终没打算册立这个儿子为储君。他或许曾经有过动摇的时刻,但最后仍是选择了最不可能威胁到他的十三皇子。

对皇帝来说,皇位嘛,迟早有天要交出去的,但儿子想提早一天,一刻?那不行。因此年幼懵懂的郑泓自然成了他最放心的人,刚好又养在继后名下,也能少些微词。

至于郑濯,徽宁帝也看出来了,这个儿子非常重情重义,甚至在他看来,重到有点愚钝,有点“为情义所困”。这样的人,恰好适合做个辅佐弟弟的好兄长,不是吗?

所以老皇帝如今对几个儿子的想法是:二郎呢,勾结外族,干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丢尽大周脸面,死无全尸也不能怪他这做爹的心狠。三郎平王呢,野心勃勃,也跟外族牵扯,这次二郎的行径怕跟他的怂恿脱不离干系,因此这祸患不能再留,得想办法尽早拔除。六郎呢,可以用来跟回鹘打关系。十三郎呢,能够考虑继承大统。

至于他自己嘛,继续长命百岁吧。

可是元赐娴知道,徽宁帝再长命百岁下去,大周就真的要完了。她拧眉道:“你准备如何应对?”

如果伽斛嫁给了郑濯,暂且不说徽宁帝,恐怕朝臣也会对此产生异议的。

陆时卿淡淡道:“照现今形势看,靠和亲维系的邦交太脆弱了,我早先面上是奉命前去交涉姻亲,实则已与回鹘可汗在汉庭达成共识,并不打算叫伽斛公主当真嫁给朝中哪个皇子。可汗此番送女儿来长安,只是全一全面皮上的事,毕竟大周的军队还在跟他们一起打仗不是?”

既然回鹘那边也没这个打算,元赐娴便放心了,又听他道:“可汗在送女儿来前就已向圣人暗示,大致意思是说他膝下子女不多,适龄的只这一个千宠万爱的心头宝,能与大周结秦晋之好是回鹘荣幸,但毕竟是远嫁,他希望女儿能确实寻到如意郎君,只有女儿满意了,他才好安心。”

也就是说,伽斛这边如果不喜欢,徽宁帝也不好强行赐旨,否则和亲能成,但以图交好的初衷就坏了。

“这么说来,伽斛公主是事前得了可汗嘱托的?”

陆时卿点点头:“算是。可汗跟她说,来长安玩一趟,看看周京风光玩物,然后就接她回去。”

“这回鹘可汗倒不算个黑心的,特地让女儿走一趟,全了你这使臣的使命,也全了彼此的面子。”元赐娴想了想,又记起一桩事,“但你有没有觉得,伽斛公主好像对我阿兄有那么点兴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