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姮听着,眸中光芒渐渐变利变冷。她深吸一口气,道:“让五枝好好养伤,以后的事不用担心。还有,二郎君呢?”
九真擦了擦眼睛,“二郎君在审那些抓回来的绑匪。”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同时被绑,大丞相震怒,因着二郎是李陵姮夫婿,大丞相便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魏昭,让他去处理。
“待会儿二郎回来,请他过来,就说我想见他。”
李陵姮正吩咐九真,就听到魏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用等待会儿了。”
九真极有眼色地退下去。魏昭坐到李陵姮床边,“感觉怎么样了?”
谢过魏昭的关心后,李陵姮问起她最关心的事,“这件事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魏昭抬眸看她,“是中山王县主下的命令。”
李陵姮冷笑,“我和中山王县主无冤无仇,她为何要来害我。”她和冯宜公主分开的时候,那些绑匪几乎都来追她了,显然他们的目标不是冯宜。
“那几名绑匪一口咬定,他们就是听中山王县主命令行事。我已去过中山王府。中山王县主承认,她确实下过命令。但她想要对付的是阳信侯七娘子。只因那日你和阳信侯七娘子都穿着绛色衣裙,腰间又都戴了一只秋香色锦囊,那些绑匪才误把你当做阳信侯七娘子,抓了起来。”
李陵姮几乎要笑出声来。合着还是她太倒霉,替人挡灾。她抬头看向魏昭,眼中仿佛藏着利刃,“你信吗?”
魏昭摇头。
李陵姮冷哼一声,“我也不信。”她想了想,若有所思,“你还记得冬狩时发生的事吗?”两件事细看有相似之处,在外人眼里,都是他们时运不济,被人牵连。但李陵姮清楚,上一次,对方的目标就是魏昭,这次会不会又是西梁那个重生者搞鬼呢?
屋里,李陵姮忽然抬头,目光炯炯有神,神情庄严肃穆,“二郎,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西梁动作越来越大,她已不能再瞒下去。
魏昭敏感察觉到这件事可能和他一直以来的困惑有关。他压下心里的激动,佯装平静问道:“什么事?”
“三年前,年末的时候,我和阿母去庙里上香,曾偶遇一位阿上。那位阿上是真正的得道高僧,颇有神通,我有幸从阿上那里知晓一件事。”李陵姮望着魏昭,慢慢道:“高将军将会在河桥之战中,于南城遇险身亡就是阿上告诉我的。”
魏昭心中了然,李陵姮有所隐瞒。她知道的绝对不止这么一件事,肯定还有和他有关的事。也许就是他未来将有所成就。
李陵姮还在继续说:“我能碰到那么一位神通广大的老禅师,能从他口中得知未来的一些事。西梁那边说不定也可以。上一次冬狩,我就觉得应该并非西梁弄错。”她下意识抓过魏昭的手,紧紧用力,“二郎,你多小心!”
魏昭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在李陵姮肩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他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调查,李陵姮在天平三年冬天时,确实去过寺庙。
当李陵姮平安无恙的消息被传回西梁时,幕后策划者摔碎了一块玉佛牌。对方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武者,低声呢喃道:“不怪你们。怪我自己,明明已经——”明明已经是三世为人,居然还意气用事,意图折磨李陵姮,才给了她逃脱的机会。
“也许,我应该换一种方式。”
魏昭原先也在让人查这些奇人异事。自从听到李陵姮告诉他的事后,他将大部分人都调去查那个老和尚。大约半个月后,部下终于传来消息,他们果真找到了那么一个和尚。得到消息后,魏昭匆匆离开丞相府,出城前往关着老和尚的庄子。
这段时日,魏昭暗地里让人再查老和尚之事,李陵姮也没闲着。碧桃园被绑一事后,她就觉察出自己府里似乎有西梁的内奸。她和阳信侯府娘子穿同色衣服,她不信只是巧合。不是阳信侯府有西梁探子,就是她身边有。李陵姮宁肯费点神,也要仔细查查自己身边的人。
从衣服和香囊入手,李陵姮查来查去,也确实查出了好些东西。一番排查,她最后圈定了三个人。三人里,最让她吃惊的是木蜜。
再往下查,光靠李陵姮一人已经不够了。她想找魏昭帮忙,但当晚魏昭并未回来。一直到第三日清晨,魏昭才带着一身风霜雨露回到丞相府。
见到魏昭的时候,李陵姮被吓了一跳。他眼里布着红血丝,神情和平日温和宽厚的模样完全不同。
李陵姮知道魏昭是去找那个老和尚,没想到他看上去像是好几天没合眼了。“你还好吗?先去睡一觉吧。”
魏昭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努力让自己恢复往日的温和,他朝李陵姮摇摇头,“时候还早,你再去睡会儿。我去书房。”
他坐在书房里,看着东方天空一点点泛白,脑中始终回响着那个老和尚的话。
“檀越命相贵不可言。天命所归,乃人间至尊。”
他并不信佛,尽管这个阿秃师确实有几分古怪。钟浦说,他们去找这人的时候,好几次都扑了个空,怎么都逮不到他,后来还是他主动出来跟他们走的。 但哪怕是此刻,他都对这句批命将信将疑。他只是心中积着郁气,觉得分外好笑。小时候阿父投靠葛荣后又叛逃,阿母带着他和大兄跟着阿父逃亡,路途颠簸,他和阿兄同时从牛上跌落,阿母抢先拉住阿兄一人。那一回他差点身死。
后来,他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整日装疯卖傻,忍受众人冷嘲热讽,跟在阿兄身后忍着他的鄙夷,寻求庇护。
这样的他,居然是天生帝命,未来将会是人间至尊!
魏昭的眼显得越发红,脸上讥讽冷漠和疯狂混杂,呈现狰狞之色。李陵姮接近他是为了这帝命,西梁要杀他也是为了这帝命。他本不被众人放在眼里,因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命相,那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便都钻了出来!贫贱、富贵,都被上苍掌控,这人世,当真可笑!
魏昭走出书房时,已经瞧不出先前的癫狂。他走到内室,瞧见李陵姮全神贯注在看一封信。
“阿姮,你在看什么?”
李陵姮手一抖,一旁的茶杯被碰倒,那张纸上的字迹顿时糊成一团。李陵姮将纸扔到废纸缸里,朝着魏昭道:“是我娘家嫂子写来的信,一些琐事罢了。”
魏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藏在衣袖里的手不住发抖,等到欣赏够了她这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才移开目光,温和道:“原来是这样。阿姮下次可要小心一点。”
小心一点,不要再让他发现她又在骗人。
不知为何,李陵姮总觉得从庄子回来后的魏昭有些不对劲。那个和尚到底是什么人,和魏昭说了什么?!
早上魏昭回来后,放不下心的李陵姮便写了封信给阿兄。魏昭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她给阿兄写信,让他帮忙找个和尚演一出戏。她今早写信,就是想问问阿兄,那个和尚是不是按她说的,告诉魏昭的。
但回信里,阿兄却向她道歉,说是那名和尚临时反悔,已经被他解决掉了,他正在另找合适人选,等找到了,会给阿姮来信的。
看到这封信,李陵姮心里咯噔一下。那魏昭找到的那个和尚是什么人?
她收起那些担忧,朝魏昭问道:“你在庄子上顺利吗?”
大约是见了李陵姮害怕的模样觉得满意,魏昭觉得自己心里的暴虐居然渐渐有平息的趋势。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和平时没有差别。
“还好,一切顺利。”
“那就好。那就好。”李陵姮克制想问清楚的冲动,转身将桌子上的另一张宣纸递给魏昭。
“我这些日子将整个景阳殿仆从排查了一遍,这几人很有嫌疑。我人手不够,还要麻烦你仔细查一查。”
魏昭接过纸片,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让人去查的。”他想起那个阿秃师对他的警告,命相泄露,是凶非吉,打定主意,不仅这几人要查,他手下的人也要好好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