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依旧围绕在这少年身侧,她看着他费尽心思的活下去,又在这种绝境下寻求生路,心中复杂之情不知该如何表述。
她与执庭相处了那么多年,从他成为她的徒弟开始,她就处处关爱,便是往常听人说他一句不是,都要发怒教训人,何曾见过他这样痛苦艰难的模样,那次次取肉时的场景,她都不忍心看。可笑她当年见过不知多少凄惨景象,如今受难之人换做自己爱徒,刀子就如同割在自己身上一样难受。
执庭于她,是徒弟,是心爱之人,是让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心生怜惜,照顾了那么多年的人。当年被他杀死,不是不恨,只是这恨意终究抵不过相处多年的点滴。师便如父,她虽然无法全然将执庭当做孩子,但总也习惯了爱护他。世俗里常见孩子不孝,要抛弃父母,少见父母因为生孩子的气,就再也不管孩子死活了的。
十二娘望着少年身上深浅不一的疤痕,忍不住又想起了一桩往事。那是执庭成为她徒弟之后,她见他这满身疤痕,就特意为他寻药,想要消抹这些痕迹,然而不知为何,那些药都无甚作用,于是她特地去了一趟终无山,将人家福地里的一汪蕴体灵泉挖了回来,安置在执庭的青竹里,要他日日浸泡。
在终无山,浸泡这种灵泉的都是女弟子,因为浸泡了这种灵泉,不仅会让肌肤白皙光滑,还会身带异香。所以被她要求日日浸泡灵泉的执庭,那段时间身上就总带着一股浓郁的花香。她发现执庭泡了那泉之后越发不爱出门,便问他为何不出门,执庭十分无奈,答之:“师父,徒儿一出门必会‘招蜂引蝶’,还是不出门的好。” 他身上那股香味,只要出门,必会引来蝴蝶灵蜂围绕,偏偏瀛洲上各种花草众多,执庭出了一次门,瀛州众弟子们就有幸围观了一场大师兄‘招蜂引蝶’的盛大场景,多年后各种有关执庭大师兄身带异香引来万千蝴蝶蹁跹围绕的传言,还在新老弟子中广为流传。
执庭问她,是不是觉得他身上那些疤痕看上去非常可怖。
十二娘当时的回答是:“为师是怕你自己看着难受。”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既然师父不喜欢,那徒儿想办法祛除就是了。”之后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真的就将身上疤痕完全祛除了。
十二娘当年一度十分好奇他身上的疤痕究竟是如何来的,但担忧徒儿不快一直没有问起,现在,她亲眼看着这些疤痕一层层出现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上。多年疑惑,终得到解答,答案却如此沉重。
这次割肉之后,映璜上仙许久未曾出现,十二娘猜测他大约是闭关出现了什么意外,从啸泱上人几次过来时眉间的忧虑看,他出的问题还不小。
啸泱上人再次来取血肉时,发生了意外。就在另一个密室闭关的映璜上仙忽然发狂,一掌轰开了坚实的密室,啸泱上人来不及再管少年,连忙前去阻止,恰好又遇瀛洲的连郁上仙前来拜访,他撞见发狂的映璜上仙,同时也见到了满身鲜血的被困少年。
连郁上仙知晓了少年身份,惊怒之下,与映璜上仙大打出手,最后将少年带回了瀛洲。
原来,这就是父亲将执庭带回瀛洲的始末。十二娘在执庭的记忆中见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父亲身影,她发现,执庭对于父亲并无怨恨。这让她略觉诧异,因为在映璜上仙灌输给他的记忆里,父亲也是围杀微蓝上仙的人之一,可他却没有丝毫怨恨,同样的,也没有丝毫的感激。
他好像失去了对人的感情。
十二娘还通过执庭的记忆,见到了自己,是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透过别人的眼睛去看自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因为此刻,她能感知到执庭的情绪。
第一次见到她时,执庭眼中的她,和路边一块石头也没什么区别,他眼中所见的世间万物,都陌生而可怕。
但是,他的时间就从这里开始分割,慢慢的,他有所改变了。在他眼中,最先产生改变的就是她。
“徒儿,你今天还是不肯说话?”
“执庭,不如我带你下山去玩?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看看才是,瀛洲虽好,但外面的世界也有其独到之处。”她当年说这话时,自己也还十分年轻,与其说是带执庭出门长见识,倒不如说是因为她自己在瀛洲待不住,想出门去玩。
所以她就把执庭带下山去了。那会儿执庭虽然肯叫她师父了,但是仍旧显得很沉默,有时候还会突然发病。她刚将他带下山的时候,路过一条河暂时休息,执庭就发病了,突然抱着脑袋痛呼,滚进了河里。她赶紧下水去把人捞起来,因为他挣扎的厉害,还不得不将他牢牢按在怀里防止他伤害自己,全身湿透的抱着徒弟在河边坐了一天。实在是狼狈。
执庭从她二十多岁起,就是她的责任了。而透过执庭的眼睛,她发现自己在他眼中,也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怕,番外是很甜的。有当年师父带着完美徒弟去砸人家场子,和多年专业互吹场景。
“比起我的徒弟,差远了。”
“我的师父自然是世间最好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