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氏果真是人才辈出,燕清不禁感叹。
他在打量曹操这一行人时,曹操也在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们。
为首的燕司空容貌俊美绝伦,眸若点漆,眼底似有光华流转。着一身银底狮纹战袍,头戴金线青底冠,并无多余佩饰,只悬着一方小巧玲珑的官印,绶带共衣袂翩飞,优雅向他们行来。
落后他一步的臣下,则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列——左侧是衣冠济济、剑佩锵锵、眉目刚毅的一干武将。其中又以头戴三叉金冠,两道红缨嚣张高耸、末梢则随步履带起的劲风微荡,身着百花袍狮蛮铠,身长近一丈的吕布吕奉先,最为气势惊人。
右侧则隐隐以面带懒散笑容,襟口松散,手持从主公拿讨来的漂亮墨尖羽扇,倜傥风流的豫州别驾兼军师将军郭嘉郭奉孝为首,在他手边上并肩所行的,则是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几位文士。
燕清的视线在那几个努力板着面孔,却仍脱不开几丝青涩的拘谨的夏侯某某上一一掠过,悄悄地惋惜了一瞬,便挂上了得体而温和的笑弧:“孟德,别来无恙?”
等到了燕清跟前,他就要深揖一礼,朗笑道:“劳燕司空记挂,操实不敢当。虽惭不才,既承司空之邀,定当听从调遣,竭尽全力,不使有缺,只求共扶国家,还天之常。”
“多礼做甚?”
燕清伸手欲扶他,可曹操却不是装样子而已的,动作更快,已将腰弯下去了。
曹操笑道:“礼不可废。”
“你啊。”
燕清无奈,极自然地顺着臂膀往下滑,不轻不重地握着曹操的手道:“路上辛苦,然军中禁酒,我虽将为你设宴洗尘,也注定只能有肉无酒了,还望孟德莫嫌。”
曹操踌躇满志而来,又不是为混吃混喝的,听盟主燕清这般有原则,非但不感被怠慢的不悦,而更欢喜了:“国有常刑,军有纪律,岂能轻破?如此已是好极,多谢司空。”
吕布的眼珠子不自觉地就黏在了两人一直没分开的手上,心里醋溜溜的,却什么都不敢做,只闷不吭声地跟着。
倒是头回见燕清势中人的那一堆夏侯,被堪称华丽的场面给震了一震,刚好不容易从燕清身上移开,就又对着吕布不断观察了起来。
吕布没精打采,嘴角恹恹瞥着,并不搭理他们。
直到无意中瞅见燕清一边亲亲热热地携曹操往主帐走,一边不着痕迹地将手心上沾到的汗和灰给偷偷摸地擦回了曹操的武袍上,心情才豁然大好。
当爽快人遇上爽快人,又刚好目标一致,非常明确时,对话就极为简单明快。
曹操胆敢将全副身家压上来,既是看好燕清,也是极有自信的表现。他立意是要成大事的,早在来前,就跟幕僚们画好了进取之策,正巧与燕清的不谋而合。
一条一条快速对完后,双方都彻底安下心来,再聊聊天,就成了惬意的享受。
曹操钦佩燕清虽身居高位,却毫无倨傲,品德高洁;而燕清对曹操的感情就要复杂得多,但撇开那些因素不谈,与曹操这种豪爽坦率、能说会道之人谈天说地,也确实快活。
郭嘉并不加入,只跟荀攸一起拉了在这场简单宴席上表现得有些腼腆,好在因他跟荀彧交谊颇深,才渐渐打开话头的戏志才说话;吕布冷冷淡淡,虽不无礼,却也半分称不上热情,除必要的招呼外,不怎么搭理别人,随人猜测他是自持武艺无双,才有着不好亲近的傲气;倒是张辽等人跟夏侯渊他们年纪相近,
在得知那人就是戏志才,且极受曹操看重后,燕清就不得不感叹历史自带的强大修正性,或是‘缘分’了:只要他不横插一脚,哪怕没有荀彧的推举引荐,戏志才也还是寻到了他的伯乐,曹操也找到了心心念念的智囊。
燕清见郭嘉说得兴起,将外袍脱了也就罢了,竟将鞋履也蹬掉,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不由蹙起眉头,低声道:“奉孝!”
郭嘉还想假装没听见,吕布却是,倏然放下杯盏,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