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一直觉得,吕布虽长了一张完全当得起‘英俊’二字的面孔,而极难叫他以外的人生出欣赏或喜爱之情来,绝对得怪罪到吕布自个儿头上。
尤其当那极薄的唇一抿,或是邪邪往上微扬,露出些微森白齿列,纠结的眉心蹙成小峰,狭长的眼稍稍眯起,眼仁冰凉锐利,便似一头择人而噬的残忍猛兽,使人不寒而栗。
若将吕布平日里摆的脸色分成十份,那么起码得有五份,他都是一脸霜寒,摆出一副生人莫近、万分深沉的冷漠;剩下四份,则是凶神恶煞,横眉瞪眼,神挡杀神的狰狞;剩下一份,唯独展现在燕清面前。
要么乖巧老实,要么忠诚憨厚,总归是犯傻个没完。
但吕布方才那仿佛漫不经心的动作,配上微眯的眼,灼灼地投注过来时,燕清的头个反应,竟然不是觉得他这像猫咪一般耍赖的举动可爱,而先是浑身都被那小小一咬给惹得发麻,再是为那不经意透出的极危险的气息而指尖颤了一颤。
“下不为例。”燕清云淡风轻地撤回手,微微笑着在吕布头上最后揉了一揉,还把腕上沾到的一点唾沫也顺便擦到那湿发上,再取了搁在一旁、吕布一会儿擦身用的干净巾帕,一点点地擦拭掉剩下的印子,懒洋洋道:“否则,你就等十倍奉还罢。”
吕布嘴角顿时咧得老大,显然是将燕清的威胁往最甜蜜的方向理解去了。
他这美滋滋的模样一出,就如老虎化猫,之前给燕清带来的强烈威胁感,也就瞬间荡然无存了。
燕清难掩疑惑地睨了窝在浴桶里的吕布一眼,才在恋恋不舍的目送中,淡定拂袖而去。
收拢残兵败将,清点战利品,掩埋尸首,以及照顾个对生活品质几乎毫无要求、满脸感激涕零的小皇帝,听着繁琐,但加起来并没花去燕清军太多时间。
吕布干起这些活来,虽不比被他使唤惯了的张辽高顺等人那般驾轻就熟,但光那杀气四溢的黑脸板着,就足够镇住场子了——没人胆敢在他的紧迫盯视下偷懒。
于是在彻夜赶工下,这天刚亮,大军便分了各营各部,有条不紊地陆续开拔了。
吕布骑着一身赤红、威武傲气的高头大马,看似满身威严,心里却已乐开了花。
因他安排和督促得当,主公还当着众人的面,将他狠狠地夸了一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地揉了揉他的胳膊呢!
燕清不知吕布还没真正从迷幻的暗恋状态里转换过来,仍然感到置身美梦之中,而未进入到秘密恋人这个新身份里——除了那些个刚一露出苗头、就被他敏锐察觉出的、来自骨子里的侵略性外,大体上还是个稍微一哄就能心满意足,乐得合不拢嘴的笨蛋。
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展开了小心翼翼的试探,但短期之内,还是轻易不敢越界线半步的。
因带了个身娇体弱的小皇帝,行军是快不起来的——燕清为了防止后面忽然冒出只黄雀来夺走刘康,索性放缓了前进的速度。
于是郭嘉难得没待在车驾之中,而是也择了一匹温驯的母马骑着,优哉游哉地与燕清并肩齐行。
这时似有所察,不由得瞟了瞟前头不远那匹随主人的荡漾心情而开始凌波微步的赤兔马,若有所思。
这从来就小气吧啦的吕二傻子,居然对他这会儿与主公走得颇近这点寻常待之,和颜悦色,着实太过古怪。
定是另有图谋。
燕清一直分了抹心神出来留意郭嘉的神色,当下便察觉到了,极其自然地拽了拽对方袖子,吸引他看过来的同时,也顺道干扰了思路:“依奉孝之见,陛下究竟如何安置的好?”
尽管在动兵之前,就有过大概想法,是把对方高置起来,遥放在洛阳,自己不碰,也不许别人去碰,就当个皆大欢喜摆设——想象的美好,可情况真摆在眼前了,燕清才发觉实行起来有多么困难。
这会儿的洛阳,可不是史上那座被董卓毁于一炬的凄凉废墟,而是虽然在近来倍受野蛮贪婪的西凉军盘剥欺凌,根基到底还在的宏伟都城。
便有足够的资本,引来来自四面八方的觊觎。
财物难免随最机灵的那些兵士一起流失一些,但绝大多数,还是逃不出去燕清主力军的围追堵截的,只能被困在里头,要么负隅顽抗,要么明智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