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唐宛宛摸摸他额上的冷汗,她知道自己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埋在晏回怀里抱住了他的腰,笑眯眯说:“陛下真厉害,我都没分辨出那是坏人。”
别说是她了,就连红素絮晚这些精明人都没能分辨出来,还紧张兮兮地跟着她数胎动的次数。
她说“陛下真厉害”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晏回真怕自己哪天一个疏漏,没这么厉害了,会让她失望。
怀里的份量沉甸甸的,马上又要添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媳妇孩子都指着自己,晏回如何能轻松?不由沉吟许久。
长乐宫用的都是太后指来的人,连两位掌印女官都被临时指过来管理宫中人事了。自宛宛有孕以后,吃食都不让御膳房经手,用的是宫里的小厨房,毕竟御膳房人多眼杂,难免会有疏漏;每位嫔妃的身边也安插了暗卫去,生怕她们生出什么害人的心思。
宫中一直静悄悄的,晏回还挺满意,可这会儿又横生枝节。吃的用的上他们寻不到漏洞,竟想着要影响宛宛的心情了。何况生产之际也是需要医女在场的,万一偷偷做些什么手脚……晏回都不敢往下想。
事情来得快,解决得也快。晏回却不敢掉以轻心,将手边的暗卫全调了来,把整个长乐宫围成了铁桶,没有他的手谕任何人不能出入。
太后叫来人问了问,无奈得很:“也不至于如此吧?这阵仗哪像是养胎啊,外人还当长乐宫里头关着什么重犯呢。”
“稳妥些总是没错的。”晏回这么说着。
甚至连众妃嫔聚在一块儿想去长乐宫坐坐,跟贤妃唠会儿嗑,这都被拦在了门外,连唐宛宛的面儿都没见着。
“简直比见陛下还要难。”冯美人酸溜溜地说:“不就是怀着个孩子么,真当肚子里揣着个金蛋了?还不能见人的。哼,我还不乐意去呢!” 身边的丫鬟心里一咯噔,忙低声劝道:“娘娘,这儿还是长乐宫的地界呢,咱们回了宫再说。”
钟昭仪神情冷冰冰地盯了她一眼,“可管住你的嘴吧,没听过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冯美人嘴上称是,心里却不以为意,暗道:钟昭仪以前软得像个面人,见人三分笑的,还当是个性子和善的。这会儿德妃不出面了,她就摆起谱来了。
自三月魏家抄家之后,德妃连着小半年没出过韶寕宫的门,连代掌八年的后权都交回了太后手里,竟像是什么都不争了。上回冯美人去韶寕宫看她,其人清减了不少,脸上没个笑模样,丫鬟说她家主子每日茹素礼佛,也不知她求的是什么。
听说她派人将魏家人送回了故土,冯美人不由唏嘘:京城堂堂的一等门庭今后就要去穷乡僻壤过日子了,哪里能忍得了?
宫里都说是贤妃娘娘给陛下吹了枕边风,魏家才有此一劫。要不然魏家贪污这么些年,陛下肯定早有眉目,却一直压着没有彻查。怎么魏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贤妃刚一怀上,陛下就下旨抄家去了呢?
冯美人心里腹诽:还贤妃娘娘呢,名号里带了“贤”字还这么小心眼。一想到自己也曾说过贤妃的坏话,冯美人心里又有点打鼓,还好自己心善,从没给贤妃下过绊子,量她也拿捏不到自己头上。
御花园里的景儿看了这么多年也腻了,侯美人望着湖水顾影自怜,眉宇之间一抹轻愁,哀哀戚戚唱道:“十分心事一分语~尽夜相思尽日眠~”
“行了行了。”冯美人听得闹心:“每天唱唱唱唱你烦不烦啊?你有胆儿去长乐宫门口唱去啊,在我面前唱个什么劲儿啊?”
侯美人讪讪收了声,扶栏远望,不说话了。见她这个表情,冯美人又有点过意不去,放软了语气描补道:“我也不是故意挑你毛病的,就是、就是听着烦……你别唱了。”
两人静静望着池中的莲花,这会儿满心都是愁,哪有赏花的闲情逸致?冯美人忽然想到了一事,将身后的丫鬟挥远了些,轻声问:“你说,等贤妃生完了,咱们去跟陛下请个旨好不好?”
“请什么旨?”
“请旨出宫啊。”冯美人声音压得极低:“我跟华太妃问过了,太后封后那年,太上皇将宫中从没承过宠的宫妃放出宫去了,统共放出去六人。”
侯美人瞠大了眼:“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们生是陛下的人,死也要死在这宫里才对!再说出了宫还要受人指指点点……”
“谁敢指指点点?我打问过了,当年放出宫的几位宫妃各个寻到了良配,听说还得了太上皇赐婚的圣旨。你就说如今的陈安侯夫人,还有秦家将军夫人,你可知她们都是跟过太上皇的人?”
“此话当真?”侯美人听得眼睛都在发花,连自己都分不清是惊的还是喜的。
冯美人点点头又说:“这宫里虽说好,呆了这么些年也腻了,还不知得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再者说我才二十又四,还有大半辈子可活呢,可不想在宫里头耗着。京城里二十多岁没嫁人的姑娘不少,和离再嫁的更不少,咱们哪里比她们差了?”
“我把自己私库中的东西清点了一遍,这么些年攒下的东西足够我可劲儿花三辈子了,要是不愿意回家,自己辟个院子单过就是了,无拘无束得多快活啊。”
侯美人咬着唇不说话。
“你就从没这么想过?”
“从不敢想。”侯美人轻轻叹了口气:“你也歇了心思吧。这话只能陛下提,不能我们去说,若是惹得陛下发怒,可就不美了。”
冯美人恨铁不成钢:“陛下这会儿眼里根本没我们,不自己去求,还等着天上掉下馅饼来?等贤妃生完孩子,陛下肯定高兴,没准心一软就答应了。”
“那……贤妃能有这样的好心?”侯美人犹犹豫豫又问。
冯美人轻嗤一声:“你看过那么多的书,怎么偏偏长了个榆木脑袋?贤妃巴不得咱们赶紧走呢。”
侯美人被她说得心动不已,难得脸上浮起一个笑,温吞答:“你且容我想想。”
*
晏回下了早朝后回了长乐宫,不为别的,就为喊宛宛起床,跟她用完早膳之后再去御书房批奏章。
进了寝宫时看到几个丫鬟在院子里捕蝉,都是轻手轻脚的。夏天的蝉鸣声不绝于耳,一大早就开始吱吱吱吱地叫,扰人极了。
晏回进了内室,掀开床帐侧身坐在床头仔细看她,心口又微微地泛了一阵酸。
宛宛以前睡得张牙舞爪的,这会儿姿势规规矩矩,还只能侧着睡。连睡梦中都浅浅颦着眉,可见是不舒服的。肚子大了,一口气都喘不匀,躺下时尤为难受,她得张着嘴喘气,吐息声清晰可闻。 晏回沿着她的眉眼轻轻摩挲了一遍,唐宛宛被扰醒了,一睁眼面前就是微微笑着的陛下,一时也绽了一个笑:“陛下早呀。”
晏回掀了她一截被子给她揉小腿,一边说:“今儿是中秋,朕前日给你家递了帖子,今晚你爹娘兄嫂都会入宫来。”
“真的?”唐宛宛喜滋滋地起床了。
早膳用了一小碗五谷粥,黑米麦仁都熬得软软糯糯的,唐宛宛把自己不喜欢的红豆都拣到了晏回碗里。
晏回以前还会说她两句,可惜他说什么都没用,个人喜好不会因为他两句话就改变,这会儿也舍不得再说她。好在宛宛挑食只挑那么几样,好养得很。
盘子里放着四只小巧的月饼,底下三只上头一只,摆成一个尖尖塔的形状。各个只有半只巴掌大小,盛在白玉盘里煞是好看。
唐宛宛手笨,拿筷子夹不起来,又不想上手抓,凑过脑袋说:“陛下喂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