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呀。”唐宛宛小脸惨白,声音都在哆嗦:“怎么忽然就要生了呢?我还没做好准备啊!太医怎么还没来,陛下呢陛下呢?还有先前医女教的什么姿势怎么喘气来着,我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办啊啊啊?”
医女忙说:“娘娘别慌,这会儿还不生呢,咱们慢慢想,您先站起来下地走两圈。”
唐夫人和丫鬟一边一个扶着她站起来了,绕着满屋子走,足足走了两刻钟才又躺下。
而太和殿上,殿前监将信传到了道己那儿,底下大臣还在议事,却见道己公公快步行上了白玉阶,走到了龙椅旁跟陛下耳语去了。
一点规矩都没有,直叫底下的一群老臣看得皱眉。下一瞬,却见陛下蓦地起了身,扬声喝了一声“退朝”,这就匆匆往后殿行去了。
这得是出了什么急事,才会让陛下中途退朝啊?众臣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老爷却是一懵,他天天算着日子的,自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又想到陛下方才离去的时候神情紧张,难不成是宛宛不太好?
唐老爷心口一凉,真想跟着去长乐宫,却又进不得内廷,只能满心焦灼地等着。
已经是秋末,秋风萧瑟。晏回从御辇上下来,匆匆行到正殿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汗,开口就是一句:“生了没有?”
“哪能这么快啊,才刚刚发动。”
晏回一个箭步上前去了,握着宛宛的手不放。这边紧张兮兮唤一声“宛宛”,那边委屈兮兮喊一声“陛下”,整得跟牛郎织女一年见一回似的。要不是正在捱疼的是自己亲闺女,唐夫人一定会笑出声来。
从清晨便开始一阵阵得疼,唐宛宛还寻思着这也不是很疼啊,尚能忍受,为何先前那医女说很多妇人会疼晕过去? 很快她就不敢这么想了,因为一直疼到了晌午,嬷嬷还是说“不行”,还时不时地要她站起来走两步,要么是弯会儿腰,要么蹲下再站起来,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开十指。
唐宛宛疼出了一身汗,要不是知道嬷嬷和医女是好意,她都要怀疑这是故意来折腾自己的了。陛下还一个劲儿问她“疼不疼疼不疼”,唐宛宛要是有力气都想踢他一脚:疼不疼你看不出来吗?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额角的筋络疼得一抽一抽的,医女却把一碗面端到她面前,说要她吃碗面补补力气。唐宛宛想哭的心都有了,再好吃的面这会儿都吃不下去,只勉强喝了一碗蜂蜜水。
等到下午真疼起来的时候,唐宛宛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只能听到嬷嬷的声音在耳边响,说什么“深吸慢呼”、“娘娘不要大喊大叫的,会失了气力”……
她们说话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唐宛宛却什么反应都给不出来。恍惚中她想着自己真是丢人极了,双腿大张着,哭得这么难听,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有娘亲有陛下有丫鬟医女嬷嬷,甚至方才还有太医进来摸了摸脉。他们都亲眼看到了她的糗样,将来她还怎么见人啊?
唐宛宛掀起眼皮往旁边瞧了瞧,看到陛下连眼圈都红了,一时心中竟升起两分畅快:哼,我这么疼,看到你也不好过就开心了。
嬷嬷喊了一声:“娘娘再忍忍,还得一个时辰呢。”
还得疼一个时辰,唐宛宛眼前一黑,真想就这么干干脆脆地昏过去,谁爱生谁生。后来疼得没有知觉了,反倒比先前好熬多了,杂七杂八的都顾不得想了。
“哇——”那一声嘹亮的哭声穿云破雾而来,听在唐宛宛耳中有如天籁。
满屋子的人大喜过望:“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呀!”
很快地,那孩子就被红素抱到了她面前。晏回脸上总算瞧见了笑模样,哑着声喊她:“宛宛先别睡,你睁眼看看咱们的孩子。”
唐宛宛撑起一丝眼皮瞧了瞧,这孩子特别小一只,裹在襁褓里只能看到一张红通通皱巴巴的脸,眼睛都肿得睁不开。唐宛宛满脸眼泪刚擦干净,一睁眼就瞧见这么个丑猴,差点哭出声来:“怎么这么丑啊?”
医女惊道:“娘娘别说话,攒着力气,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疼了好几个时辰才挤出第一个来,第二个就生得很快了,不过半刻钟便呱呱落了地,满屋人都笑了:“娘娘,是个小公主。儿女双全,大吉之兆啊!”
唐宛宛气若游丝地问:“再没第三个了吧?”听到医女说没有,唐宛宛总算放心地晕了过去。
鼻间满满的血气,晏回头晕目眩,仿佛先前几个时辰都没换过气似的,这会儿总算能顺顺畅畅地吸气了。
嬷嬷拿着用火烫过的剪子上前,晏回浑浑噩噩地想着先前看医书的时候看过这个,这是要“断脐六寸”了。剪这个也有讲究,得不长不短,短则伤藏,长则损肌。
晏回略略瞧了一眼,正要收回视线之时,神色蓦地一变,竟狠狠一脚将那已经走到榻边的孕嬷嬷踢了开。
他这会儿是坐着的,不好使劲,只把那嬷嬷踢了个趔趄,手中的剪子也脱了手。满屋子的丫鬟医女惊叫出声,却见陛下盯着那嬷嬷勃然大怒:
——“你手上是什么!”
第77章 鼠疫
“你手上是什么!”
听到陛下这么问, 众人忙去看那嬷嬷的手,只看到一双白白净净的手背, 一时面面相觑, 不明白陛下为何勃然大怒。
晏回方才恍惚了一瞬,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冷声斥道:“擒住她, 看看她手里是什么。”
两个离得近的丫鬟扭住了人,翻过那嬷嬷的手心一看, 两人“啊”地惊叫出声,竟蹭蹭往后退了几步, 不敢再上前去。只见这孕嬷嬷手心里竟生着好几个脓疱, 大的小的, 甚至破皮渗血,一眼瞧上去十分可怖。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那嬷嬷膝行着上前来, 还要再辩解,晏回劈手抄起一只存放参片的瓷罐朝她面门掷去, 直接把人砸晕了。
年纪轻的丫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怔怔看着,同为孕嬷嬷的何嬷嬷壮着胆子上前将她的袖子掀起来瞧了瞧, 小臂之上也全是脓疱,整条胳膊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
何嬷嬷眼前一黑,全身抖成筛糠,恨不得立时从这屋子里逃出去, 几不成声:“陛下,这、这是瘟疫啊!”
屋子里的人脸上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瘟疫?”
“还傻愣着做什么,快把人押下去!”晏回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她可有碰过娘娘?” “有的。”医女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答:“碰过娘娘的手和腿……还拿帕子给娘娘擦过汗。”
晏回脸色遽变,一时间竟觉头晕目眩。他勉强定了定心神,又问:“先前给小皇子剪脐的是谁?”那会儿他整副心神都在宛宛身上,没有留意到是谁用的剪子。脐部本就是容易伤风发炎的地方,要是被那嬷嬷手上的污血碰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她!”医女也想到了这点,哽声笑了下:“给小殿下断脐会有厚赏,奴婢……奴婢为了这赏,方才是抢着去拿剪子的,嬷嬷没有碰到小皇子!”
晏回稍稍松了一口气,定定神,一连串命令出口:“将小皇子和小公主送到慈宁宫,留在长乐宫的两个奶嬷嬷不用了,让太后另找两个;再拿着朕的腰牌去请刘将军、江大人、熊大人入宫,围护长乐宫的三百羽林卫不动;你们将每个角落缝隙都清理一遍,把太医院院正及所有疾医请来,给长乐宫的每个人查看。”
晏回恨恨道:“脱衣查,看看谁身上还带了脓疱,通通关到东长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