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一言不发,盯着越走越近的华林,花白的眉毛下,一双带起了浅浅皱纹的眼中,慢慢漾起了泪光。
李鱼、华林四人目不斜视,他们的目标是远处的“东篱下”,那座整个西市最高、最大的楼。
眼看李鱼四人将近面前,员外忍不住了,举步欲往前去,但前边的路人挤得满满当当,没人给他让路。两个小厮一直在盯着员外的举动,见状连忙上前拨推人群:“闪开!闪开!让我们阿郎过去!”
华林走在四人横排的最右边,堪堪走至那员外所在位置时,员外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华林!” 员外威严地喝了一声,华林循声向他一看,身子猛地一哆嗦,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有些畏惧、有些羞愧,想要背身逃走,可脚下偏偏挪动不了半分。
李鱼和康班主、刘云涛都满脸戒备地盯着那老者,一个不对,就想立即挥刀。自踏入西市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等于是置身敌营了,他们的对手,可能是煞气腾腾的打手,也可能是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杀猪匠,可谓草木皆兵。
“爹!”
华林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李鱼三人傻住了,原来这位员外就是被儿子戴了绿帽的那位。
华员外看了看李鱼三人,又看看华林手中的刀,沉声问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华林垂首道:“儿要与兄弟,去向常剑南讨还公道!”
华员外一听“常剑南”三字,不由攸然变色:“小畜牲,你有多大的本事,要去向人家讨公道?你又有什么公道可讨?”
华林道:“常剑南指使手下,烧了道德坊勾栏院。害死我兄弟家人,毁了他们的家园。儿与深受其害的康班主、刘大哥情同兄弟,自然不能袖手!”
华员外气得哆嗦:“你这蠢货,你自幼读书,不曾习武,你有什么本事帮人讨公道?你想作死不成?”
华林抬起头,满脸是泪,但脸上却焕发出灿烂的光,仿佛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我爹关心我的生死!我爹关心我的安危!他……他老人家心里还是惦记着我的!”
一想到这一点,华林就开心的要命,泪也止不住地刷刷直流,但那却是喜极而泣。
“爹!不孝儿做错了事,追悔莫及。可错,已经铸下,父亲大人犹能惦记着儿子,儿纵然一死,也能含笑九泉了!儿不能尽孝于父亲大人膝下,反令父亲大人蒙羞,该死!”
华林说着,泪水滚滚,已经糊住了眼睛,他想努力张大眼睛看清父亲的模样,面前却偏偏一片迷蒙。
华林放下刀,双手据地,重重地一个头磕了下去:“如果有来生,儿还做您的儿子,尽孝一生,报答父亲大人的生养之恩!”
华员外跺了跺脚:“你这小畜牲!那……那女人,不过是为父从歌乐坊里买来的一个低贱歌伎,现今早已将她转卖出去。往事不必说了,你跟我回去!”
华林拾起袖子,用力地一抹眼泪,带着满脸灿烂的笑,向华员外用力摇了摇头:“父亲大人该当知道,两月之后,儿依旧要伏法的。总归是一死,何如死得轰轰烈烈!”
华林伏地,又向父亲重重地叩了三个头:“父亲大人,儿子向您老和母亲大人,就此辞行!”
华林说罢,一挺身站起,将刀捡了起来,退了两步,向老泪纵横的父亲深深地凝望了一眼,拔腿就向“东篱下”快步走去。李鱼、康班主和刘云涛向华员外抱了抱拳,也举步跟了上去。
华员外追了两步,绝望地站住,泪水滚滚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