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了这场“生死之交”,四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小破孩子便莫名豪情上涌,相携跑去寨中的小金庙,在神像前歃血为盟,自说自话地就结为了异姓兄妹。
歃血为盟之后顾春又是连日高热,气得叶逊险些没把叶盛淮、叶行络打断腿,最后还是卫钊拖着因高热而奄奄一息的顾春同去叶逊面前求情,这才保住了他俩的狗腿。
虽平日里这几人之间嬉笑怒骂,拳来脚往,可在顾春心里,团山生活的十年岁月,这几个小伙伴便是最温柔最生动的人间烟火。
提起这些天真到冒傻气的年少时光,沉稳如卫钊也忍不住笑弯了眼,最后不但替她付了寿礼的钱,还毫无怨言地任由她夹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收获颇丰的两人刚回到客栈,就有持司家通传令牌的人前来面见卫钊,传达了京中最新的动向。
通常只要事关团山屯军,顾春是从来不沾染的。可这日也不知怎的,一听是京中的消息,便鬼使神差地站着没动。
好在这人传来的消息是很快就会举国皆知的消息,倒也不算什么机密,卫钊便没说她什么,由得她站在旁边听了个囫囵。
光化三十五年四月初十,立夏。陛下紧急密诏长公主李崇环、二皇子李崇玹、三皇子李崇珩至行宫。
明旨诏令:
朝华长公主李崇环领旨监国,即日起留京,封地原州由其女武安郡主云安澜暂理诸务;
二皇子李崇玹封平王,封地遂州,留京辅政,暂不就藩;
三皇子李崇珩封宁王,封地翊州,留京辅政,暂不就藩。
九皇子李崇琰,候旨,不必回京。
这一个多月以来,顾春头一回有了归心似箭的急切。
她忽然觉得,若李崇琰得知这个消息,定然会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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洧川是遂州州府,地处中原腹地;而团山位于西南边陲的宜州,两地之间相隔何止千里。
自洧川回到本寨又花了约莫半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自顾春这回下山,一去就是两个月。
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在洧川乍闻京中变动时,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来;可当真回到本寨以后,她竟连凉云水榭的方向都不敢去。
莫名心虚。
叶行络见她回来,先是劈头盖脸一通训斥,之后又哭唧唧搂着她,两姐妹一起痛骂叶盛淮。
骂到过瘾后,两人都觉饿了,便笑嘻嘻一道去厨房做饭吃。
顾春坐在灶前烧火,叶行络一面利落地炒着菜,一面同她闲聊。
“你这两个月光顾在外头野,可不知道寨中都被搅了个底朝天。”
“怎么了?”顾春一听就知定然不是什么大事,便也只是随口一问。
叶行络将一把锅铲挥得行云流水有如舞剑:“还不就凉云水榭那位殿下,厉害死了。也不知怎么同江叔说的,总之眼下他手上可是捏着司家和江家的两枚家主令牌,半个团山都在他手里了。”
顾春对此毫不意外。
当初她见李崇琰自白石楼取各家家谱,又做沙盘,又翻团山防务手记,就猜到他约莫会想先拿下各家家主令牌再收兵权。
“唔,师父不点头我倒想得通,可卫家大娘又是怎么回事呢?” 叶行络笑笑,随口应道:“大娘许是要等钊哥回来商量以后再决定吧。吃饭了。”
顾春一向不掺和屯军的事,是以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
两人又叽叽喳喳闲话半晌,顾春讲了一路的见闻,叶行络又说了些寨中近日的闲事,明明只有两个人在,这顿饭却热闹得像摆了个流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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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已是四月廿五,隔天就是小满了。
入夏的团山在天黑之前也难免燥热,顾春在洗完澡后仍未觉出凉爽,便同叶行络打了个招呼,自己出去溜达散凉。
天色渐渐昏暗,她也不敢走太远,只绕着自家那小院的墙根,慢慢朝后头的药庐走去。
一路上隐隐约约总听到鸟语暗哨,所用的哨音却是非常生僻、她一点也听不懂的一套,气得她差点跳脚骂人。
溜达到药庐的院中细细看了一圈,堂屋前头空地上铺了几张席子,上头一一晾晒着数味药材。
瞧着天色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她也就懒得将那几席药材收进屋,只顺手拿小竹耙将那几张席子上的药材全都给翻了一遍。
在她的翻动间,药草特有的清苦气息扑了她周身,却让她在外野了两个月的心倏然落地。
她这个人,就是无论走再远,都是要回家的。
胡乱忙完这一通后,她便出了药庐的门,不疾不徐又往家走。
此时天色已黑,先前来时一路上连绵不绝的鸟语暗哨已全没了声息。
顺着墙根走到拐角处,有个人正背靠墙根懒懒倚在那里,惊得顾春险些跳起来。
待她定睛瞧清楚那人的面容后,她无比渴望自己能像话本子里的精怪一般,转身就溶进墙里消失不见。
若她能提前预知踏出家门会遇到李崇琰,那她宁可在家里闷成肉干也不会出来的。
不过,既已经迎面碰上,总不好当真转头就跑的。于是她只能亲切地笑着行了礼:“殿下安好。出来散步?”
“在等你。”
夜幕下,李崇琰那对墨黑如曜的瞳仁烁烁似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