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琰自然猜到他在想什么,便潇洒地挥挥手笑了:“五皇兄不必惊讶,我之所以好端端活到今日,不正是因为我一直都很清醒自己是几斤几两吗?皇长姐、二皇兄、五皇兄都是手里有筹码的,才有资格同桌博弈。而我手上不过就是南军那点军功,扔你们面前都砸不出点水花,所以我从来没打算和你们搅和。”
宁王将信将疑,打量着他的神情,笑道:“可父皇显然也有心扶持你,若你肯愿选清远侯府联姻……”
“五皇兄也别打圆场了,他对我怎么样,你会不知道?”李崇琰淡淡一笑,索性将话挑明了,“若真有心扶持我与你们三人抗衡,给个清远侯府的姻亲够吗?况且封个王都这样敷衍,只怕我是开国以来头一例。”
这中间的玄机宁王自然心知肚明。
且不说清远侯府早已没落,便是当真联姻,也给不了什么助力;端说这荒谬的封王宣旨,不回京、不面圣,连个礼官都没有,只派另一位藩王带了宣旨官来,在州府官驿中就地宣旨册封……真是开国以来最惨的待遇,没有之一。
见他话说得坦白,宁王已有七八分信了他绝无问鼎皇位之心,但却欲言又止。
“五皇兄不必担心,若哪日那……”李崇琰硬生生吞下“死老头没了”这半句,改口道,“你们三人爱怎么斗怎么斗,我才懒得掺和。只要你们别搭理我,任我在这宜州过我的自在日子,那我也就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你毕竟是在长公主府养大的……”
这是宁王对他最大的担忧。
虽说李崇琰没什么势力,一向就是个空壳皇子,可目前长公主、平王与宁王的朝堂混战几乎进入胶着状态,三方算是势均力敌,若李崇琰忽然站队,说不得就会成为改变战局的决定力量。
李崇琰哼笑一声:“你们这些年没斗吗?我理你们了吗?” 便是心下仍有所疑虑,宁王自也不会在口头上与他辩这真假,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人请来了宣旨官。
极其草率的场面下,九皇子李崇琰摇身一变成了定王李崇琰;封地宜州,辖南军,镇守南境与西境防线,另准其麾下拥府兵三万。
“哦,还有,之前你向皇长姐请婚旨,父皇未允,”宁王忽然想起这事,有些歉意地安抚道,“这回仍是……”
仍是没有婚旨。
“哦,”李崇琰得意地一挑眉,扬着手中那轴才接到手中的圣旨,笑得无法无天,“那他这回算漏一步。既整个宜州都是我的了,我还等什么婚旨?”
望着他兴冲冲飞奔而出的背影,宁王有些目瞪口呆。
他一直觉得,李崇琰这家伙明明是个看上去心思简单的人……可怎么,总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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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宜阳城西南面聚居有当地不少显贵之家, 可谓广厦鳞次栉比。其间有一处清静宅院, 平日里并不见主人家多出入, 仅有三五仆侍偶尔来来去去。
这院中的人与周边贵邻们无甚往来,周围没人清楚这座宅院主人的底细。只是偶尔大门洞开时,约略可见门后是云纹雕花青砖影壁, 影壁两侧有抱朴守拙的碎石小径, 内院墙与影壁之间以舒朗竹影缀景。
所谓窥一斑可见全豹, 单瞧门后些微景致,虽无金漆玉壁的雕梁画栋, 但那份清简从容、与于细微处不失矜贵的开阔气度, 已足见其朱门绣户的底气。
当李崇琰行至这座宅院的门口时, 内里门房处的人像是早知来者何人, 应着他几不可闻的脚步从里将宅院大门开了半扇。
闪身入内后,大门再度关闭,一切复又归于静谧。
夜色初浓, 华灯已上。
李崇琰徐步绕过青砖影壁后停下脚步, 向着被婆娑竹影遮蔽一角院墙处轻嗤一声。“半年不见, 你倒是长进不少,越来越不露行迹了。方才在官驿,宁王的人也没发现你。”
那处阴影中竟另有黑乌乌一坨。
那黑影沉声笑应:“殿下也不差。原以为殿下在团山安逸大半年,难免会失些警惕;可方才在官驿,殿下虽接了宁王的茶,却只将茶盏衔在口中,实际并未沾唇半分。”
显然, 这两人在相互吹捧中,又将彼此间的交情推向了新的巅峰。
“殿下就这样将宁王扔在官驿就跑,不怕惹麻烦?”
李崇琰满面无所谓地一哂:“我若忽然面面俱到、滴水不漏,那才真是要惹麻烦。”
他行事越不靠谱,“他们”便越不会将他当成一回事,那留给他的时间就会越多。
“也是这个理。毕竟此次封王事出突然,殿下在宜州尚未站稳脚跟,咱们还是接着韬光养晦吧。”黑影道。 “既封王的圣旨已下,跟着就是开府建制的那些事了,”李崇琰叮嘱道,“届时京中一定会派人过来‘协助’,你盯紧些。”
黑影应下了,却并未立刻离开。
“还有事?”李崇琰语带催促地向着那坨黑影道。
黑影一滞,片刻后才又出声:“第一……”
一听这弱弱的两个字,李崇琰立刻出声打断他,瞬间就不想听了:“冯星野,你难道没发现,每回只要你分列一、二、三点跟我说话的时候,最后一件事必定是哭穷?”
躲在暗中黑成一坨的冯星野似是想了想,忽然嘿嘿一笑:“这回的最后一件事保证不是哭穷,真的。”
见李崇琰勉为其难地做倾听状,他才悠悠道:“嘉戎可能有异动,我打算往嘉戎那头布几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