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了,他转过头去,看见林澈身边全是血。
他背对着他们, 盘腿做得端正,然而整个人身下却已经被血浸满。王曦目呲欲裂,猛地冲进去,大喊出声:“阿澈!”
没有回应。
当他的手触碰到那个人的瞬间,林澈猛地倒了下去,王曦一把扶住林澈,触碰到他身上的温度,一片冰凉。
这个人早已离开多时,身体早已是正常人所不能拥有的僵硬,他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衣袖早已被血浸满,被砸碎的瓷碗的碎片散在一边,有这尖锐划头的那一片被他握在手里。
不难想象这个人是如何去的,是以着怎样的心情,目送着自己的生命离开。
王曦将林澈抱在怀里,用手去捂住这个人早已凝结的伤口,仿佛它还在流血一般,整个人都在颤抖:“叫大夫……”
“阿曦,”蔚岚叹息出声:“他死了。”
“叫大夫!”王曦怒吼,提高了声音,仿佛是一只野兽一般咆哮道:“叫大夫啊!”
蔚岚没有说话,她静静看着王曦,再次重复:“他死了。”
王曦不言语,他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扭过头去,静静将这个人搂在怀里,默不作声。
“去看管好上官家的人和苏城的家眷。”
蔚岚吩咐身后的染墨,染墨有些难看上前,压低了声道:“主子,刚才影卫的消息说,上官国成和皇后……也自裁死了。”
蔚岚并不意外。
谢子臣既然没有放过林澈,自然也不会放过上官国成和皇后。她以为她没有说出自己真正要去保护的人,将吸引力放在林澈上,谢子臣就不会去向上官国成和皇后动手,谁曾想,他竟然真的是这样果断的性子,不动则已,动则必定到底。
蔚岚双手拢在身前,冷淡道:“他们身边的暗卫呢?”
“谢子臣的人动了手。”
染墨低声回答着:“但没有损伤,都是留了手的。”
两个主子的关系未明,双方自然不会太过。蔚岚点点头,看向还在牢房里抱着林澈低呜着的王曦,终于是不忍。走上前去,弯下腰来,将帕子递给了他。
“阿曦,”她温和道:“擦一擦眼泪吧。”
“他从小就把我当亲生大哥一样,我和王家的子嗣关系都不好,就他与我,仿佛是亲生兄弟。”
他哑声开口,蔚岚没有说话,她蹲下身子,看着这个人通红的眼和狼狈的面容,再说了一遍:“王七公子,擦擦眼泪吧,不然失了风度,就不好看了。”
“他不是个坏人。”王曦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固执开口。蔚岚沉默了片刻,想起多年前初见这个少年时清澈的眼和微红的面颊。
这样的人,能有多坏呢?
“我知道。”她只能如此回答他。王曦终于有了回应,他抬起头,看着蔚岚,认真道:“他曾经喜欢过你的。”
蔚岚微微一愣,王曦眼泪滚滚落下,看着她,认真道:“他曾对我说,阿曦,我看着阿岚,就觉得心跳得飞快,可她明明是个男人啊。”
他模仿着林澈当年的话,沙哑道:“如果阿岚是个女人,无论如何,我一定都会登门求娶。”
“他还没有学会真正喜欢一个人,”王曦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在颤抖:“他还未到弱冠之年,他还这么年轻,人生还有这么多事可以做。”
蔚岚静静听他说着,抬手用帕子抹开他脸上的泪水,听王曦一句接一句道:“嵇韶不是他杀的,他是被他父亲逼的,他也是受害者,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呢?为什么他自己就不能原谅自己呢?我那么努力救他了,为什么他还要死呢?”
“阿曦,”蔚岚终于开口:“这是他选的路。就像阿韶当初,他也本可以不死,我拦他,康成拦他,可他却坚持要走那一条路。” “这条路没有对错,成王败寇,阿澈早已在决定的时候就做了选择。阿曦,不要用你的难过,强求他去走你要他走的路。”
“这条路不是他选的!”王曦怒然出声:“他父亲没给他选择过,谢子臣也没给他选择过!我不信他会这样自杀……我不信他会一直好好地,无缘无故就在要得救前寻死……我要去找谢子臣……”
王曦似乎终于想起什么来,他放开林澈,挣扎着站起来,眼中全是执着和阴狠:“我要去找谢子臣……我要他偿命……我要谢子臣给林澈偿命……谢子臣……”
王曦反反复复语无伦次往外而去,蔚岚皱了皱眉头,正准备跟上,就听见拐角处传来谢子臣的声音:“你要找我?”
王曦顿住步子,看着谢子臣从拐角处走出来。
黑衣绣振翅仙鹤纹路,大氅披斜风冷雨,他静静站在长廊尽头,一人而已,却就带了一股逼人退步的气质,冷然看着王曦,淡道:“还要我给林澈偿命?”
“谢子臣……”
王曦咬牙出声:“你居然还敢来!”
“我为何不敢?”谢子臣反问出声,却是将目光落在蔚岚身上,淡道:“外面风雨太大,你出门太急,我给你送外衣来。”
“谢子臣!”谢子臣这样太过淡然的态度激怒了王曦,他疾步而去,一把抓住谢子臣领口,怒道:“是不是你干的?阿澈为什么会死?阿澈好好地怎么会去死!你到底做了什么!”
“放开。”谢子臣冷然开口,王曦一拳就砸了过去,谢子臣没有还手,硬硬受了一拳。他脸上带了乌青,转头看着王曦,冷声道:“好过些没有?你再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曦。”蔚岚终于是看不下去,王曦本就不是谢子臣的对手,如今他还病着,谢子臣真动了手,怕是没什么好处。
她走上来,将王曦拉开,谢子臣冷眼扫了一眼蔚岚触碰王曦的手,给谢铜一个眼色,谢铜忙上去从蔚岚手里接过,拉着王曦道:“王公子,林大人是自裁的,您可别把所有事都往我们公子身上推。”
“他什么都不做,阿澈他会自裁?!”
“林澈什么都没做,他会自裁?”谢子臣终于出声,冷声道:“王曦,你真是第一次见到,把徇私枉法做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王曦没说话,他捏紧拳头,谢子臣看向他,目光冷淡:“王曦,我没有对他动手,是给他留了面子。我只是告诉他,你为他做的事,他做错的事,桩桩件件,我未曾骗过他,更未曾逼过他。当然,你大可不信,可我谢子臣也不屑于在这种事上同你撒谎。”
“林澈并没有求生的意思,生死对于他来说,早就不重要了,死更是一种解脱,你将他强留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是徒增他的痛苦而已。”
“我强留?”王曦嘲讽出声来:“怕是毁了谢大人的大局,这才说我强留吧?!”
“王曦,”谢子臣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王曦微微一愣,随后道:“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