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分钟,因其难得一见,在座的人喝茶也好,闲聊也好,时不时都要扫过去一眼。倒是谢流韵,笑眯眯地站在厅堂一侧,时不时给在座前辈的茶杯中续水。
她自己清楚,不管里面是什么,定然是个年代久远的古董,可别人不知道她身怀金手指,只当她养气功夫修的好,一时间称赞孙老会选徒弟。
孙老乐呵呵地摸着胡子,笑容满面,谢父谢母也忍不住笑得开心。
“成了!”随着“咔啦”一声细微的响动,钱老喜形于色,叫道。
原本坐在厅上闲的无聊地诸位专家顿时群拥而去,顾老不耐烦地打蚊子似的,哼道:“去去去,还没好好清理掉粘合的痕迹么,再等等。”
说着,他自己下手加快了几分,身为拆解人,在看到中间藏着的物件时,就忍不住瞩目了,只是东西长年被瓦片包裹着,难免有些粗糙。他一边心疼地清理,一边吩咐褚绎心取了桐油,兑水擦拭。
有眼尖地,从形状就猜出来了:“是瓦砚?!”
“不错,从手感上就能感觉出,定然是有很多年头了。”顾老也肯定道。
随着钱老的打理,经久不见天日的瓦砚终于在众人面前露相了。
包浆自然纯厚,触摸细润如儿肤。背有隶书阳文“建安十五年”字样,正中挖出了砚堂和水池,四周印鉴、落款、铭文等等琳琅满目。旁的不提,单看到“建安十五年”这几个字,就有人讶异道:“是铜雀瓦砚?!”
随即又有人驳斥道:“铜雀瓦砚这么多年我见的多了,统统都是后世的仿制品。我看呐,能流传到现在的铜雀瓦砚,可以说就没有真品……”
孙老干咳了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道:“《晁氏客录》中记载,‘铜雀瓦砚有三;锡花、雷布、藓疪是也,风雨雕镌不可伪’。真正的铜雀瓦是伪造不成的。究竟是真是假,咱们直接上手鉴定一番,看个分明。”
“知道老孙你护着徒弟……”有人呵呵笑着,不忘调侃一声。
“……”
话是这么说,众人也知道孙老说得不假,凑过去依次地观察。反倒是瓦砚的原主谢流韵,被挤在外面,远远地根本看不清楚。
索性她也不挤上去,轻声细语地向不明所以的父母解释铜雀瓦砚的由来。
建安十五年,曹操下令在邺城修筑铜雀台,据说烧制筒瓦时用材十分讲究,用的是后来四大名砚之一澄泥砚的材料,“澄泥以络络滤过,碎核桃油方埏填之,故与众瓦异焉”。只可惜,如此富丽堂皇的铜雀台,最终也没逃脱名殿的命运,被付诸一炬,宫殿从此破败不堪。
瓦砚的由来已久,无外乎材料易得,价格低廉。不过,普通的砖瓦材质疏密不均,储墨易干,于是废弃荒野的宫殿那些久被地下湿气浸润的殿砖殿瓦就成了抢手的东西。因做工考究,铜雀瓦砚不知何时起开始走红,及至宋朝时,已经称得上是万金难求了,当然,这里指的是真正的铜雀瓦砚,而不是那些逐利的商人们做出来的赝品。
关于这点,虽然阮老说得不中听,谢流韵也是承认他的话,那就是,真正的铜雀瓦砚能流传至今,可以说寥寥无几。至于她手里这块,玉坠的反应固然强烈,但若确切地让她说出是什么年代,她还真不能肯定,只知道,年头定是很古。
她有信心的是,就算是仿制品,那也是古董,相比起她当时买那一大箱子东西花的三四百块钱,绝对是超值的。
谢父谢母的眼皮跳的厉害,两人也见过谢流韵摆弄那个几乎要掉渣的瓦片,根本不相信那玩意居然是古董,谢父还笑着说:“要是这瓦是古董,那你爷爷留在村里的房子屋顶上,满满的都是古董了。”
如今,看看那群围在桌子边争论不休的老专家们,他们有点不能接受。
和他们相同的,是同样在大厅里看热闹的褚绎心和韩执易。
本来两人以为,今儿走完拜师仪式就已经算是结束了,谁知,转眼间新来的小师妹就给了他们这么一个意外。
褚绎心推了推眼镜,看谢流韵的眼神几经变化。
他是孙老的第一个弟子,入门最早,技巧掌握的也最完善,在一个小拍卖行工作。当然,和罗老相比起来差得远了,不过,在燕京也算是个很不错的工作了。
他出身一般,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一点点奋斗,因此,在富家公子韩执易拜入师门,他和韩执易面上保持地还好,实际上两看两相厌。他认为韩执易难得拜入孙老名下,却不认真钻研,只搞些看似花哨实则没有半点用的小手段。
对于谢流韵的入门,他面上不说,对孙老看人的眼光并不怎么相信——这么年轻漂亮一个小姑娘,谁相信她会认真学?!大概是孙老被朋友拜托才不得不收下的。
因此,对上谢流韵,他的态度才显得有些冷淡。不过,在收到谢流韵送的清代鼻烟壶后,先是一惊,等现在再看到顾老他们的举动,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的态度是不是不对。
正在他考虑要不要上去再和谢流韵好好沟通一下师兄妹的感情时,韩执易已经笑眯眯地走向谢流韵了。 他在心里暗骂了句,反而挺直腰背,不再去看谢流韵他们如何。
正在这时,顾老群里爆出一句:“居然看不出来赝品的痕迹,难道是真的?!”
一时间,满厅堂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第25章 铜雀瓦砚2
要说铜雀瓦砚是真的古董,谢流韵并不惊讶。
因利驱使,造假冒充是铜雀瓦砚的,千百年来始终不绝。市面上那么多铜雀瓦砚,真正称得上古董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宋明清哪一朝的器物,放在今天,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可顾老他们见惯了价值连城的古董,还能爆出这么惊讶的一声,除了谢父谢母不在状态神色茫然之外,谢流韵,连带着褚绎心、正朝她走来的韩执意两人,意识到顾老等人话里的意思之后,也都愣住了。
他们下意识地往前走两步,想要听得更仔细些。
厅堂正中,围成一圈的顾老他们没工夫理会褚绎心他们,还在争论不休。
有人驳斥道:“瓦片是多么脆的东西,本来就不容易保存,几千年下来,还能保存的这么完好,岂不是件怪事?!再说,现在造假的手法也很高明……”
“那你看看这锡花、这雷布,还有藓疪,不经年累月,哪来的这种痕迹?你给我说说怎么个造假法……”
“哎,老徐,老罗,你俩别那么大的火气,咱们再看看,再看看。”
“老罗说得对。而且,就算不看锡花,砚台上的刻章年代不一,落款也都不是同一个人,正是传承有序的表现……”
“……”
一行人就此争论不休,听得旁边围观的谢流韵等人精神贯注,情绪激昂。
没想到今儿来,还有这等开眼的机会,韩执易收回被惊呆的神智,笑逐颜开,凑到谢流韵身边,先乖巧地向谢父谢母打了个招呼,之后对她悄声恭喜道:“运气不错呀小师妹,真正的铜雀瓦砚价值不菲,拿去拍卖场上绝对力压群雄……”
“老师他们还没得出结论呢。”谢流韵笑道。
“呵呵,别看还有人反对地激烈,你接着看就知道了,徐老就是嘴硬,战斗力渣地很。”韩执易信誓旦旦地说,“你看现在十个人有六个都说是真的,还有两人不敢下结论,那就有八成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