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那是他的未来。
他是千亿人中唯一的一个幸运儿,方能得天眷顾,做这样的预知梦。
现在,他又再次如同往常梦中一样,身不由己地朝前走去。
前方是一个孤身站在风雪中的少年。
又是这个少年。每一次都是从他这里开始。
可是这少年究竟是谁呢?
子车季臣想走近些看仔细,却再次失败了。
他依然没能看清少年的相貌。
这是个很要强倔强的少年。每次跟着那个自己丛林野战也好,跋山涉水也罢,都从不喊苦喊累。作为一个向导,却拿哨兵的目标要求自己。为了不在军队中引起骚乱,还一直使用信息素抑制剂掩盖自己的气息。的确是个让人刮目相看的孩子。
现在,可怜的小家伙正在被罚站。不知道怎么的,子车季臣就是知道少年站在风雪中的原因。
因为“不听话”。 他看见那个年长些的自己从帐篷中走出来,板着脸朝少年大声呵斥道:“过来!”
少年立刻应声跑到那个自己身边。
“这衣服是谁给你的?脱掉!”
少年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脱下身上披着的军大衣。
他看到他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反抗,只会紧紧攥住拳头忍耐。心中略有些不忍。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个自己“虐待”少年了。他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无动于衷,到后来的渐渐心软。那种怜惜,占有,求不得而焦虑暴躁的感情,不知道源于何处。不知道是那个自己传达给自己的,还是自己旁观所感受的。
那个自己狠狠地盯着少年看了片刻,蓦地一掀身上的黑色大氅,将单薄的少年整个人裹进怀里。
“大氅暖和,还是军大衣暖和?”
少年懵懵懂懂地仰起脸。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那个自己嘴角勾起一丝愉悦的笑意。
子车季臣便知道,这两人和好了。
更多的是互不妥协的时候。
比如有一次,少年正在房间爱不释手地翻看一本画集。那个自己忽然上前将画集抽走,当着少年的面直接将画集撕成两半,掷在地上。少年气急了,说了什么。那个自己回到:“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的!就连你的人,也是属于我的!”把少年气得一扭身就走。那个自己转过身,将藏在衣袋里的小礼物盒掏出来恨恨地丢出窗外。两人开始冷战。
又有一次,好像是在哪个学院给新征入伍的学生兵做演练示范。他看到少年在前边非常尽责地将学生兵的不合格动作一一纠正过来,而那个自己站在后边漠然无言地从头看到尾,那目光简直能吃人了。
看多了类似场景,子车季臣已经洞察那个自己的小心思。他是在愤懑他的少年跟别人亲近太久了,而且一点认错的诚意都没有。果然当晚就找了个莫名其妙的由头将少年训斥了一顿。少年不服气这鸡蛋里挑骨头的行径,于是两人开始闹情绪,互不理睬。哪怕躺在一个房间,也要各自裹了被子睡。然后那个自己又气愤少年不理自己了,又开始卯足劲地跟少年找茬。
那个自己每次郁闷的原因总是差不多。不是怪少年跟别人说话没有理他,不听他的话顶撞他,就是怪少年忙自己的冷落了他。
子车季臣觉得这个自己简直幼稚。然而在好笑的同时,那种患得患失的感情却日益真实起来,真实得让他感同身受。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少年是属于他的。他们的确吵吵闹闹,但两人一路走来,并肩作战,彼此依赖,已经是不能没有对方的一对。
原来这就是他的未来,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可是他始终看不到少年的脸。
这次一定要看到,再不然就来不及了!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道。
子车季臣努力扒开眼前迷雾朝雪中的少年走去。忽然,他发现自己跟梦中那个自己的视角合二为一了。
他听见自己低头凶巴巴地问道:“大氅暖和,还是军大衣暖和?”
被黑色大氅包裹住的少年从他怀里露出脸来,吸了吸冻得红彤彤的鼻子,小声说道:“将军的怀里好暖和呀!”
子车季臣猛地睁开眼睛!
原来是你!
卫铭!
子车季臣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一坐而起!
窗外凉风吹拂得窗纱飘舞浮动。
环顾了安静的房间一圈,子车季臣才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掐了掐太阳穴,他发现之前在攻击中遭受重创的紊乱意识云已经恢复正常,还有一种体内窒闷被驱散的轻松。哨兵意识云紊乱时若无向导的精神疏导,或专门药剂注射,是会直接导致脑死亡的。而简单粗暴的药剂注射,只能抑制精神痛苦,不能给予哨兵任何舒适感。 也就是说,是他为他做了精神疏导?
原来这少年看起来坚硬又冷漠,实际上却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善良而柔软的心。
子车季臣这样想着,不由得放柔了目光。
从预告着二人未来的梦境中转醒,他现在很想仔细看一看少年。可是想到自己目前的叛徒身份,窘迫而且危险的处境,他还是忍住了冲动。
见了又怎么样?带得走人吗?骤然出现,也只是破坏成人礼的愉快气氛,徒惹人不待见罢了。
就是带得走人又如何?难道让卫铭跟着他餐风露宿,四处奔波?
他希望自己是以强大,可靠的姿态出现在卫铭面前,让卫铭为他倾心,而不是以一个狼狈的背影,博取卫铭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