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还没开始,同学们可以在旁观室里走动下,观察观察么!等下就不要乱动了。”孙馆长笑容满面地让工作人员带孩子们熟悉下环境。
旁观室挺宽敞的,足有一间教室那么大,三分之二是墙,正对馆厅中间的是一面足有四米宽的落地大窗。房间里灯光并不十分亮,而室外的馆厅更暗,只有馆厅四壁每隔一段亮着一盏幽暗的应急灯,勉强能看清边上一圈。
从旁观室向外望去,隔着厅的对面也有好几间差不多的观察室,都亮着灯,隐隐绰绰可以看到许多大人紧紧地贴在玻璃窗前,注视着馆厅内。
孙馆长说那是来启灵的孩子们的家长,如果人数不多,一般启灵馆都会允许他们旁观。
馆厅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的阶梯舞台,并不大,直径也就六七米,半人来高。
圆台四周整整齐齐摆放了许多半透明、盖子开启的长盒,隐约看得出每个“盒子”里面都躺着个孩子,一动不动的。
“瞧,‘肉果’。”折总低声对程尘说。
“别胡说,”苏果瞪了他一眼,“大家没启灵前还不是那样。你这么说,也不见得显得自己多高贵!”
“额就那么一社,很多人都介么喊么,干嘛社额。”折总嘀咕着。
程尘静静看着那些躺在盒子里的孩子,这些生而未启灵的“人”,连人的资格都不被承认,只是一团无魂的肉。
后方,柔和的灯光渐渐亮起,一个长服迤逦的身影,在悠扬哀婉的骊歌声中慢慢踱步而出,迈步走上圆台。淡淡的灯光聚焦在圆台中心的身影上,乌发垂髻之上,只插了两根长长的横簪,黑色的仪服,曲裾交领,续衽繁边,带着肃穆庄重的华美。
“是何老师,好漂亮!”
“骊驹在门,仆夫具存;骊驹在路,仆夫整驾。”苏果轻轻吟颂。
“是啊!古人把未启灵的孩子当作客人,能启灵是侥天之幸,不能启灵也是常事,往往一场灵事下来,就有孩子要远去,再不能醒来。生死之间,一息而已。骊歌相送,就是当作送客人远行,再无相见之日。”
孙馆长低声解说,他很快又高兴起来,说:“现在科学飞速发展,对未启灵孩子们的养护手段有了很大的进步,大的启灵馆所里基本不会再出现因为启灵失败而死亡的案例了。但古时的仪服、仪式还是流传至今,这也是对文章、对天地生灵的一种敬畏、尊崇。
马上要开始了,大家认真看,不要出声。”
骊歌声渐渐息止,圆台上光芒渐渐凝聚在何婉的手中,仍是淡淡的,但已足够她看清手上手册的字迹。
“轻荷不喜欢走在人多处,总爱闲坐在荷池边……”
何老师轻灵剔透的声音,从墙角的播音器里传来,哪怕是透过电子转制传输,仍然听得到她声音中对生的渴慕,对生的激情。
同学们没有一个人出声,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何老师手中的书册,随着她的吟颂渐渐闪烁起淡淡的蓝光,但那蓝色的微芒明灭不定,就像是风中的烛火,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熄。
蓝色的微光摇曳闪烁着,忽而,在空中渐渐亮起了点点微芒,慢慢向她手中的书册凝聚。
“盛开的红荷让人眼前一亮,一丝轻暖的喜意涌上心头。她那美丽的颜色让人不知如何形容,犹如一枝饱蘸墨彩的画笔点在花尖上,无声的氤开,至淡而至无。世人爱她的艳美,更爱她的清绝……”
何婉的声音有些紧张,渐渐大起来,有力而坚定,像是在做最后的冲刺,哪怕牺牲,也要夺取最后的胜利!
空中那五六点散碎的微芒终于像是不再犹豫,越来越快地向书册聚拢,最后竟而飞扑到纸面上。书册上蓝色的微光顿时闪亮,变作了一个凝实的光团,突地从纸面上飞跃而出,流星般闪耀着奔向左方!
孙馆长握着拳头,猛力一挥,兴奋地低喊:“成了,成了!有一个成了!”
他兴奋地向孩子们说:“启灵了!有一个成功启灵了。啊,这样的景像真是看一万遍都不嫌够……”
程尘牢牢地盯着那点蓝光,看着它坠入了某个“盒子”,孩童哇哇的啼哭声继而响起,仿佛是一曲生命的欢唱!他突然觉得眼中一热,似乎也有什么激烈的感情要汹涌而出。
压抑的欢呼声未绝,突然大家都低声惊叫起来:“怎么了!怎么了?何老师的灵书!”
何婉手中的灵书,在蓝芒飞出时,发出了最后的淡淡光芒,渐渐黯淡,挣扎几息,及至于无。她捧着书册,呆呆地站立着,一动不动,也不再吟颂。 “唉!又一本灵书湮灭了。”孙馆长叹息着,让人打开了灯。
“好了,今天的启灵到此为止。虽然何老师的灵书湮灭了,非常可惜,但它的牺牲也换来了一个孩子的新生。而且我也相信,何老师,还有我们这些努力学习的同学们,今后一定会创作出更多更好的灵书,给更多的孩子带来真正的生命。加油吧!孩子们。”
过了一会儿,何老师换好衣服出来了,眼睛有些红肿,湿湿的。
“老师,别难过,你一定还会写出灵书的。而且,有一个孩子成功启灵了呢!”苏果拉着她的手,自己的眼眶都红了。
“嗯,谢谢大家。老师没事,灵书的灵性不足,湮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幸还能帮上一个孩子。所以啊!同学们一定要好好学习语文,多观察生活,争取写出灵性十足的经典文章,帮助更多的孩子获得生命。”
“是!”同学们齐声应答。
在龙川的第一个学期就这样结束了,程尘学到了很多,而不仅仅只是获得了这世界的基本常识。
下午,朱大头坐着沈的哥的车来接小少爷。
“连姨呢?”程尘有些奇怪,连姨每周都亲自来接,这次不知为什么没来。
“我家那妮子也放假了,正好今天回来撒,婆娘去车站接她了。让我跟您说一声。”
“嗯。”
程尘知道连姨两口子有个独生女,打一岁半就启灵,现在在青府文学院少年班读书,挺有出息的。平时连姨一提起自家珊妞就眉花眼笑,止不住乐。难得放假回来,肯定是要亲自去接的。
沈的哥不愧是信息交流专业人士,说起离州大事小情那叫了如指掌:“听说了吧?成大师来离州了,据说他母校就是龙川的,程尘你们同学有没有见到大师?”
“远远见了一面。”
“哎,能见着就算不错了。92年他来离州时,刚好是‘亚圣祭’,在黄龙广场那儿,那叫个人山人海哟!旁边人高马大的保镖是一圈又一圈,我拿个望远镜也就瞅着最中间一个灰头顶。后来还是看电视新闻才看清活的大师长啥样。那架势,气派,实在气派!一看就是个真的大师啊!我家熊孩子就是成大师亲自给启灵的。”
“啥子,龟儿子这么有钱还来开出租撒?”朱大头惊到起。
“呸,你才龟孙子呢!我们那是运气好,83年时成大师二十来岁,刚写了第一本灵书,来我们离州最大的黄龙馆做公益,我儿子刚好抽中了。那一批抽了一百五十个孩子,足足启灵了三十三个。我就说这小伙子一定有前途,看,这不真成大师了!以后说不定还能成贤成圣啊!”沈哥大发感慨,既叹自家儿子运气好,也叹当年自己眼光妙啊!
“哦!你这是赚大发了撒,现在哪个大师还亲自启灵,不是有权有钱的人家,大师轻易不出手的。”朱大头啧啧惊叹,龟儿子也是狗屎运踩到了,不过自家女儿也是名家出手,不差哪里。
正愉快地听他们闲扯,程尘目光扫过车窗外,突然一凝。